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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褚,褚青先生……」
周公子第二次上台,淡定了許多,語言卻組織得不太好,她直直盯着台底下,眼神略空,道:「他正在趕拍一部戲,沒有時……呃,實在不能來參加……」
說到這,她莫名其妙的停頓了一小會,最後吐出兩個字:「謝謝。Www。23us。com」
待回到座位,翻譯滿臉古怪的問:「你剛才想什麼呢?就跟斷片了似的。」
「沒想什麼啊,就是太突然了,沒,沒準備好。」周公子應道。
她低着頭,把兩座獎盃都攥在手裏,金色的膠片纏繞着埃菲爾鐵塔,同樣的閃亮耀眼。有點重,纖細的腕子微微下沉,杯座抵在腿上,壓得裙子顯出幾絲褶皺。
「叮!」
她的左手和右手,忽地往中間傾斜了下,兩座獎盃的尖頂輕輕一磕,發出一聲小小的清脆。
「你幹嘛呢?」翻譯很納悶。
周公子轉過頭,不語,小啞嗓里扯出沙沙的傻笑,似幹了壞事被抓包的樣子。
翻譯撇撇嘴,見她一手握着一隻高高的獎盃,佔了半個身子,人就更加瘦小,非常滑稽的比例感,不由笑道:「等下要是再來一個,你往哪放?」
「不能有了吧?」她懷疑,隨即又道:「要是還有,我就用嘴叼着。」
最後一項頒獎,是最佳影片獎,也是位本土的老演員,在法國國內聲譽極高。老頭沒啥廢話,上來客套兩句,直接就宣佈:
「獲得最佳影片的是,《蘇州河》!」
「耶!」翻譯興奮的差點跳起來,抓着她胳膊使勁的晃,一部電影能包攬最重要的三個獎項,自己都與有榮焉。
周公子還真詫異,但很快放鬆下來。第三次上台。這回確實沒啥可說的了,只得一直念叨着「謝謝!謝謝!」
其他來參展的電影人很失望,就撿了些零碎的安慰獎,大獎都被這個小姑娘承包了。怨念是有,歧義卻不大,《蘇州河》的優秀有目共睹。
本屆影展的評委會有十個人,其中女主角獎,十票通過;影片獎,八票;男主角獎,六票。
好吧。某人看似最勉強……
並非他演的不好,根據片子裏的人物設定,女主角本就是個容易出彩的角色,加上周遜的演繹,更顯出一種特別的張揚和華麗來。相比之下,褚青就晦暗了點。
頒獎禮剛結束,周遜就給家裏打電話報喜,老爸在那邊哭的特開心,把小姑娘弄得也眼淚汪汪。之後又跟樓燁匯報了下情況。樓燁自是驕傲,互相祝賀了一番。
她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卻沒通知褚青。
翻譯則負責給京城方面傳遞消息,主要是她的經紀公司。李曉婉當時的感覺。就像走着走着忽然被張餡餅砸中了腦袋,雖然肚子不餓,可也挺幸福的。
她了解巴黎國際電影節是個什麼層次,老實講。還真沒看上眼。別說連拿三項大獎,就是整個包場,也說明不了啥問題。
就如馮老師的文藝試水作《一聲嘆息》。下半年會在開羅電影節上包攬五項大獎,風光無限。結果汪朔兜頭就澆了盆冷水:拿個非洲的鄉鎮企業獎,有什麼可得瑟的?
鄉鎮企業獎……呃,《蘇州河》大概也是這麼個概念。
可好歹也是國際影后啊,忽悠忽悠觀眾,刷刷逼格還是沒問題的。
你想想,從第五代冒頭到2000年上半年,大大小小的影展都算上,掰着指頭數數,拿過帝後的華人演員有幾個?
十七個!
更主要的是,拿獎的那些人,要麼是老前輩,像趙麗蓉;要麼是大咖,像鞏麗;要麼是港台巨星,像曼玉。
而周遜才多大?
26歲!
如此,她未來的路線就很清晰了——國內新生代演員的領軍人物。
這個flag,還是有立的價值。所以李曉婉收到消息後,馬上召集公司人員開會,定製了一整套的宣傳方案。
她現在力捧的就兩位,周遜和陳昆,鋪開大路往前飈,資源傾斜的特豐厚。而且倆人正準備拍部電視劇,叫《像霧像雨又像風》,順便還能打打廣告。
方案定下,還有個麻煩事,就是褚青,該怎麼個尺度?
完全不說吧,人家也是共同參演的,還拿了最佳男演員;可要說吧,老覺着這孫子像沾光似的。最後,只好折中,提及,但不誇讚。
從寫作結構上講,這叫,背景介紹……
有公司和沒公司的區別就在這,有經紀公司為你打理,無論好事還是壞事,都會有專業公關來幫忙刷粉。
褚青這種跑單幫的,就只能刷大白。
周公子在巴黎又呆了一天,配合主辦方宣傳採訪,《蘇州河》在法國的首映也定了,10月11日。
6日中午,她終於回到京城。時差還沒倒過來,就要馬上到公司,接受慘無人道的圍觀。
李曉婉動用了幾乎所有的媒體關係,包括京城的幾家主流紙媒,以及初成勢頭的門戶網站,甚至還有家黨報摻和進來。
周公子從容,or累得不想多說,坐在台子後面,對着十幾家媒體的記者,有條不紊的一一回答。
先聊了聊獲獎的經過和感受,又回顧了下自己的從影歷程,最後談了談下一步的發展計劃。還是很有料的,因為她當紅,《大明宮詞》正在熱播,台灣那邊已經先轟動的《人間四月天》,也即將在國內播出。
記者們知道讀者愛看什麼,問的都在點上,李曉婉在旁邊陪着,相當滿意。
直到快結束時,一個哥們邊往包里裝採訪本,邊隨意的問了句:「那你打算怎麼把這個獎盃給褚青?」
「我,我想……」周公子眨眨眼睛,放棄了,她說不出。
李曉婉忙接道:「我們一定會找個穩妥安全的方式,把獎盃送到他手裏。」
採訪結束,李曉婉去送幾個關係較好的記者,同時交流下稿件的必備要點。
周公子獨自坐在哪,一手拄着臉頰,一手摩挲着桌子上的獎盃,指尖順着長長的金膠片,滑到鐵塔鏤空的支腳。
她笑了笑。
僅僅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自己就能跑到汾陽去,親手把獎盃給他。
但是,她一個理由都找不到。
…………
新聞稿這東西,有時候不是靠事實,而是靠記者的文筆和節操。
周公子拿獎,有報道的價值,但總體上還屬於公關稿的性質,寫多寫少,寫好寫差,憑的都是李曉婉的人脈。
有的隨便糊弄,有的就負責些,真正當一個新聞來做。既然是新聞,那首先就得完整,光從周遜采的那點料,顯然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