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五百五十一章 棋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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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和殿。

    王珪如老僧入定般,站在御座最前的位置,始終一聲不出。章越若不是看着對方眼睛還睜着幾乎以為對方乃木凋一座。

    章越覺得王珪比自己還似人肉背景牆。

    至於王珪身後的司馬光,王安石則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起來。

    大臣廷辯是很正常的事,但二人若沒有什麼大矛盾,差不多是一兩句話點到為止,讓官家最後有個裁斷就好了。

    而王安石,司馬光二人初時還是一兩句正常的爭論着,但爭論着爭論着竟多了火氣。

    司馬光因立儲之功最大,從仁宗朝到今日一直是牛逼哄哄的,從先帝到當今天子都是要讓他三分的。

    當初濮議,其他反對的官員都被貶出京了,比如范鎮,呂誨等也是建儲有功的官員都趕出京去了,唯獨司馬光不能趕走,必須挽留在京里修書。

    在濮議之事上,滿朝官員都支持司馬光。

    如今新官家登基,為了曹太后的支持,徹底否定濮議之事,韓琦,歐陽修灰頭土臉地下馬了。司馬光又一次贏了,他從始至終都站在了政治正確的一方。

    人可以贏一次,難的是次次都贏。

    如今司馬光完全可以利用這聲勢聚集黨羽,但他偏偏又不結黨。司馬光遠比范仲淹當年面對的呂夷簡更可怕!

    如今則是又一次,當今天子要為一個有為之君,司馬光再度反對,他是否能再度站在政治正確的一方。

    而此番挑戰司馬光的,不是官家,卻是他最好的朋友王安石。

    南郊之禮是重要典禮,大禮泛階,大禮蔭補都是一回事

    皇帝掛了可以官升一級,到了皇帝生日時,官員可以為子弟求官蔭補。

    嘉右元年時,官家取消了聖節蔭補的規矩,這也是減少冗官的舉措。

    但南郊大禮時,官員們仍可以奏請恩蔭,這是官員本分合得的恩澤,所謂的既得利益,至於兩府官員的賞賜也是情理之中。

    司馬光與王安石最開始爭論的時候,還是十分平靜的。

    此刻官家還未瀏覽二人奏疏,對司馬光問道:「學士院對於宰執請辭郊賜的奏疏,為何不早報上來?」

    司馬光道:「有人請假。」

    王安石聞言看了司馬光一眼。

    官家又問道:「王卿怎麼看?」

    王安石直直道了一句:「臣所寫的都在奏疏里。請陛下廣泛諮詢臣下意見,再作聖裁。」

    官家聽了王安石這話里異,抬頭問道:「難道有誰不同意嗎?」

    王安石道:「除了臣外,都不同意。」

    聽到這一句,官家震驚了,他不由看向司馬光。

    他剛才問學士院關於宰執辭賞賜的批覆,司馬光說除了他與王安石上疏外,其他人都請假故而沒有上疏。

    但王安石回答的則是除了王安石外,其餘的翰林學士如王珪,呂公着,韓維都不同意。

    章越心想,按照王安石所說的,這是嘉右四友第二次站在他一邊了。


    不過事實確實是學士院裏上奏疏的只有王安石與司馬光,其他人則沒有表態。

    王珪依然如老僧入定,他是翰林學士之首,他也不同意嗎?

    官家道:「兩位卿家與朕議一議。」

    依王安石所言,司馬光似第一次站在了大家的對立面。

    但司馬光鎮定如若,第一個發言道:「陛下,如今國用不足,災害又多,理應當節約冗費,兩府大臣可以作個表率。」

    王安石反駁道:「如今國家富有四海,郊賜不過是九牛一毛。節約不過幾個錢罷了,反而有損國體。昔唐相常袞當政,宰相飯食由內廚供給,可用十幾人,常袞向天子辭之。然當時旁人紛議,宰相主國政,若不能,需辭位,而非辭祿。兩府辭賞賜,不正是如此。」

    「如今國用不足,不必從節儉來下功夫,此非當務之急。」

    司馬光則道:「常袞辭祿是知廉恥,難道不如那些不知廉恥,還拿着高官厚祿的人嗎?自真宗皇帝以來,國用一直不足,如何不是當務之急?」

    王安石道:「國用不足是因為國家沒有善於理財的人。」

    司馬光道:「何為善於理財,按照古代理財者,恨不得人人盡征其稅,如此百姓窮困,流離為盜,豈是國家之利?」

    王安石道:「這是橫徵暴斂,而非理財。善於理財的人,可使民不加賦而國用饒。」

    說到這裏,二人雖你一言我一語,大致都是正常的辯論。

    但聽了王安石這一句,司馬光卻突然變色道:「民不加賦國用饒,這是桑弘羊欺騙漢武帝之言。司馬遷曾因此諷刺過漢武帝。天地所生,財貨百物,都有定數,不在官即在民。」

    「桑弘羊所言民不加賦國用饒,不取於民,取於何者?君不見,漢武帝末年,群盜蜂起,以繡衣使者捕之。此事有史可察,不見前車之鑑嗎?」

    司馬光色動,顯然是有些上了火氣了,辯出了幾分真火來。

    聽了司馬光,章越深切體會自己與曾布說的話,為什麼要經史嫻熟?

    至於以史為鑑,不是說說而已。

    正如當初踩過的坑,都成了自己人生智慧。

    歷史從不會忘記,但會不會矯枉過正就不知道了。

    再說經,王安石與司馬光爭論的是,國家有錢沒錢嗎?

    不是,他們之間是意識形態之爭,也就是經義之爭,圍繞着開源還是節流爭論。

    開源就是大政府,節流就是小政府。

    儒家確實一直是主張藏富於民,只要百姓有錢,國家也會有錢了,這就是百姓足,君孰與不足。

    戰國時,苛政勐於虎,很多諸侯橫徵暴斂,故而儒家規勸國君們,一定要藏富於民啊,這是沒錯的。

    但司馬光還用這個說法,就將問題給簡單二元化了。

    王安石面對司馬光長篇大論,沉着地反擊道:「我聽聞欲富其家者資之國,富其國者資之天下,欲富天下則資之天地,取財可以於天地,何來不在民即在官之說。」

    「朝廷為何要鼓勵農桑,修堰築壩,此非取於民,亦非取於官,而是取自天地,官民皆得其利。」

    章越聽了頻頻點頭,一個家庭要想富裕,必須取財於社會,社會要想富裕,必須取財於自然資源。

    歸根到底,除了分蛋糕還有作蛋糕嘛,發展生產力就是作蛋糕,也是財富增長的唯一手段。

    司馬光的想法,就是分蛋糕,零和遊戲的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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