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五百六十九章 激勵族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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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衡看向章越,沒料到以往這位小師弟,如今居然義正嚴辭地教訓起自己。

    章衡拾起昔日的威嚴道:「你知道何為孤臣嗎?」

    章越則道:「我知道齋長是孤臣,當年的歐陽公也是孤臣。」

    章衡道:「沒錯,歐陽永叔是孤臣,仁宗皇帝時是仁宗皇帝的孤臣,英宗皇帝時是英宗皇帝的孤臣,而如今呢?新君登基時棄之如敝履,他如今是身敗名裂!」

    「作孤臣難矣。」

    章越聽章衡昔日一人參三司衙門,甚至三司使蔡襄之事,覺得他何等牛逼。

    他說得要作孤臣之言,猶然在耳。

    當初章越以為章衡被外放不過一時,就如同歐陽修一樣,過一陣皇帝想起他的好來,又會召章衡回京,可是呢?

    章衡足足外放了八年,三任皇帝都沒想起來將他調回京師。

    其他官員也就罷了,但他是嘉右二年的狀元啊。

    章衡道:「我也是當年看不透,以為自己中了狀元,只要作一個孤臣,然後便能如郇公(章得象)一般。」

    「度之,一朝天子一朝臣,孤臣便似媵妾,以色侍君,俯仰皆操於夫君之手。」

    「而似富韓公,韓魏公哪怕他不在朝,官家亦不得不屢屢垂問於他。」

    妾與妻的區別是什麼?

    妻有財產權,但妾沒有,只聽說妻子有嫁妝的,妾卻沒有聽說。

    故而寵妾滅妻在古代禮法不容。

    眼見章衡自暴自棄似得從章越手中搶酒來,章越再度將酒盞奪過。

    「度之,你要怎地?」章衡大是不悅。

    樊樓外人聲不斷傳來,一旁為二人彈奏的歌伎見二人聲音突起,不由手中琵琶一停。章越撥開珠簾,示意歌伎繼續彈唱。

    歌伎見一位氣度不凡的青年男子對己示意,不由一愣,略有些許羞澀地重新跪坐在席上,隨即又奏了起來。

    口中唱起汴京中最時令的小調。

    章越記得以往來樊樓時,歌伎們最早唱得是晏殊,柳永的詞,之後便歐陽修,梅堯臣的詞,如今則已有蘇軾,以及那首青玉桉了。

    章越道:「齋長,別喝了,我有良言一句。」

    「人想得到什麼東西,其實不需大張旗鼓,你需沉着鎮靜,實事求是,便可輕易地、神不知鬼不覺地達到目的。」

    「但如果過於用力,鬧得太兇,太孩子氣,太不知世故,便在那哭啊,喊啊,拉啊,如同一小童扯張桌布,不僅一無所獲,還將桌上的好東西一併都扯到地上,永遠也得不到了(注1)。」

    章衡聽得章越之言不由一愣,這句話實在是透着成熟與世故啊。章越如今竟已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度之,如今能一路升遷至待制並非僥倖,我一直還道他只是運道好而已。

    不過章衡面上仍道:「怎麼?你如今也教訓起我了嗎?」

    章越道:「不敢,只是齋長想想我這句話有無道理。」

    章衡往後一仰,整個人癱坐在席上,此刻他酒已醒了大半,想到被往日不如自己的章越教訓,頓感顏面大失。

    章衡掩面半響,將從額際間垂下的髮絲向後一攏然後道:「你道我如今該怎麼辦?」

    章越道:「齋長,酒醒了嗎?隨我去一個地方。」

    章越挑開垂簾,但見外頭樊樓掌柜已親候在外:「不知章待制大駕至此,真是有失遠迎。」

    章越不近不遠地稱謝,然後與章衡一併離去。

    一旁歌伎抱起了琵琶,忍不住向掌柜詢問方才那位青年郎君究竟是誰……


    章衡猜測章越帶自己到何處,他們離了樊樓後,坐着馬車一路向南。

    章衡正以為章越要帶自己出汴京城時,卻見馬車一轉。

    下了馬車章衡看着面前問道:「這裏是?」

    「太學!」

    章越對章衡言道。

    如今太學正在大興土木。

    當今官家登基後聽從王安石的意見,先後兩次擴招太學生。

    一次兩百人,一次九百人。

    太學生多了,校舍就不夠住了。

    如今附近的錫慶院,朝集院都拆了,一併併入太學,作為太學生的校舍。

    今日的太學比往日太學要大了數倍,幾乎重現漢唐時太學之盛。

    看着神采飛揚的太學生們,以及修建中校舍,章越有等日新月異之感,這個驚天動地的變法竟從這太學彈丸之地而始。

    章越與章衡來到太學射圃。

    正有數名太學生正在習射。章越便開口向幾名太學生借兩副弓箭。

    章越欲拿一吊錢相酬,哪知對方卻是推辭不受,章越便接受了。

    他與章衡一人一副弓箭比射!

    章衡剛拿起箭失,卻見章越已是抬手便射。眼見章越也不細瞄,舉手一射便中靶心。

    左右太學生目睹於此皆拍手叫好!

    章衡也是一手好射術,當初在晝錦堂讀書之餘,日夜習射,如今見章越這般本事,頓起好勝之心。

    卻見章越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章衡亦是心道,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當初章越一介寒生,以抄書為生連書都處借着讀,哪裏能習射,但如今他之射術已是這般好了。

    章衡雖已許久未張弓搭箭,但抬手時一股熟悉的感覺回到身上。

    章衡平復着呼吸,正欲射出,卻見章越第三箭已是命中靶心。

    「此子……竟到這般了!」

    章衡抬手亦是一箭……也是靶心!

    所幸技藝沒有荒廢,否則今日丟人丟大了,章衡如是想到。

    ……

    這一番比射,章衡與章越都是盡興。

    二人射箭之畢,章越與章衡言道:「齋長如何?」

    一股久違的自信回到章衡身上道:「若非度之我早已是忘了此事,想當初我於此道用心最多,幸好今日沒有生疏。」

    章越道:「是啊,昔日下的苦功不會白費。」

    「齋長,有一句話我常勉勵自己。」

    「此身當做之事,便此身擔起,不推諉旁人。」

    「此時當做之事,便在此時做,不拖延明日。」

    「此地當做之事,就得在此地做,不推諉到想像中的另一地位去做。」

    章衡道:「此身此時此地……」

    章越道:「方才在樊樓時齋長問我如今該如何辦?我見齋長意氣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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