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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不夜城。
這裏,是廣州。
吃飽喝足的彭彥苒,一聲不響地跟着王角軋馬路,幾近凌晨,卻還是沒有半點萬籟俱靜的意思。
臨近徵稅衙門賓館的地方,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北地豪客專門給鄉黨置辦的「窯子」,規格上頗具風味,還兼顧着有錢女強人的需求,王角和彭彥苒,便是在一處名叫「四喜堂子」的地方,見識到了廣州的風月,那真是「三英戰呂布」一般的熱鬧。
男人愛的,自然是「三英」。
女人愛的,顯然就是呂布。
沒辦法,呂布刷的是方天畫戟,這方天畫戟,除了戟刃,還有戟把。
「臥槽?!鴨店?牛郎店?」
王角一聲驚呼,把凌晨還在上班攬客的馬夫都驚到了。
就見那馬夫打着呵欠,隔着馬路就點頭哈腰堆着笑:「哎喲,小郎君,您可真是個行家。這地兒,可不是『千里緣分鵲橋仙』麼。」
哥們兒您這是想閃了爺的老腰啊!
虎軀一震的王角,也是好奇了,拱了拱手:「可不敢要啊,我還是喜歡女人的。我就是好奇啊,這怎麼就叫『四喜堂子』呢?」
堂子,就是「秦樓楚館」在某些地方的代稱。
你直接喊雞店、雞窩、妓院,那多不文雅啊,也顯示不出門路、檔次。
萬一哪天備不住就要請客去消費一下,一開口在大馬路上,就跟生意夥伴嚷嚷:肘,今兒儘管往死里嫖,都算我的!
那萬一客戶以為是嫖你呢?
對不對?
得專業。
「小郎君,堂子您知道?」
「知道點兒。」
「知道就成吶。」
那馬夫大概也是閒來無事,反正凌晨打瞌睡,還不如跟好奇寶寶嘮嗑。
於是笑呵呵地說道:「這『四喜』呢,便是貞觀一百四十年的一首詩啊。」
「臥槽?」
「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這年頭,做馬夫也是不容易啊,還得懂詩。
就是這詩念出來之後,王角虎軀嗡嗡嗡嗡就震了起來,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啊。
「還真是『四喜』啊。」
「可不是麼,來咱們『四喜堂子』的,誰還不是指着這點『甘露』呢。」
「那你這『甘露』有點腥……」
「哈哈哈哈哈哈……」
馬夫哈哈大笑,沖王角拱了拱手,然後喊道,「小郎君,祝您富貴安康。」
「謝謝謝謝,我有個同學叫賴堅毅,回頭我介紹他過來,他好這一口。」
「小的多謝小郎君提攜。」
「哈哈哈哈……」
萬一小肥肥確實喜歡猛男呢?對不對?
久旱逢甘雨,也沒規定就一定得是貴婦人啊。
「小郎君,這個鐘點,就不要往東區走了啊,那邊欺生。」
「好嘞,多謝!」
再次打了個招呼道了聲謝,王角拍了拍腰間,帶着彭彥苒,繼續順着原路返回。
那馬夫看見王角下面威武雄壯,頓時連連點頭,有這等兵器,還怕個啥?
畢竟,普通人也沒有哪個隨隨便便就把大槍塞腰間,這是有能量的。
等走遠了之後,彭彥苒這才好奇地問道:「相公,這是『私娼』?」
「男的。」
「什麼男的,我是說……嗯?」
彭彥苒一愣,話頭打住之後,杏眼圓瞪,「男、男、男的?!相公是說,男、男的?」
「廢話麼。」
「男的怎麼可、可以……」
「你們長沙路忠武軍,思路就是跟不上成都路忠武軍。沒錢了,出來賣,不就有錢了?」
「……」
「男的也可以出來賣嘛。」
「……」
「這『久旱逢甘雨』,說的是富婆的快樂,可以用金錢解決;『他鄉遇故知』,說的是這靈與肉的交融,主要還是做熟客,老鄉干老鄉,兩眼潤汪汪,聽過沒?」
「……」
「『洞房花燭夜』,這就是玩得情調了。那些高檔娛樂會所,尤其是官營的,比如說『千金一笑樓』,不也是經常搞這種噱頭嗎?怎麼,允許男的去夜夜當新郎,還不能讓女的也爽爽?男女平等,懂?」
「……」
「好了,別想那麼多,你相公我反正又不去。」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我肯定不會去的,我有你們都應付不過來了,還能去那種地方?要去我早去了,冰室街的妹崽不值錢。」
「不是啊相公,我是說,可是還有一句『金榜題名時』呢,相公還沒解釋解釋。」
「……」
你不對勁啊姑娘!
不對,你不對勁啊這位老婆!
追求刺激和追求幸福,其實也差不了太多。
就是比較浪費貞觀一百多年活躍的杜某人才華。
王角尋思着,杜甫要是知道一百多年之後,出來賣的男人,拿他的詩句,幹這種破爛事情,他大概是要給自己加個復活特技的。
被小老婆刺激了一下,倒是讓王角這個文科生想了起來,這是杜甫的詩句。
紅着臉的彭彥苒小聲道:「我就是問問嘛,相公……」
「我原本還想着明天帶你去火車站附近探尋美食來着,現在,一點心情都沒有了。」
「不要嘛相公!」
「親我一下,慰藉一下我受傷的心靈。」
「相公~~」
「吶,撒嬌是沒有用的,不要學小金金髮騷的樣子,親我一下,一筆勾銷。」
「就、就一下……」
「親不親?」
「那、那……」
有點緊張的彭彥苒前後左右看了看,借着兩根路燈的明暗交界處,頓時閉着眼睛,往王角的臉頰湊了過去。
她終究還是羞澀的,哪裏敢那麼奔放。
兩盞路燈的光亮邊緣,顯得幽暗了一些,閉上眼睛之後,那彎彎的睫毛,竟是跟刷子一般,又長又翹。
昏黃的燈火,照映在精緻的臉蛋上,更是顯得美麗。
已然告別了少女的稚嫩,卻又略微帶着一點點青澀少婦的風韻,不顯成熟,半熟不熟,竟是別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