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閉上了眼睛，但是濃濃的血腥味還是欠着他喘不過氣來，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着遍地的死屍，他又是長嘆口氣。

    活着！

    真的不容易啊。

    朱存林在心裏默默的念叨着這句話，然後他又一把目光投向戰場上正掩埋着屍體流賊，吩咐道。

    「讓後面送些飯上來，連他們的一起送上來！」

    在這一瞬間，朱存林想明白了，無所謂恨與不恨，也無所謂報不報仇，一切都結束了，他們無論做什麼只是為了活着而已。

    能活下來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這個亂世之中。什麼仇了恨了，都無所謂了，說白了都是一群可憐人，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一些事情。

    他並沒有往細了去想，因為再去想的話，他知道也許正是老朱家把他們逼的沒了活路。

    都是大明的百姓啊！

    就在朱存林心裏默默的念叼着這句話時候，突然，空中傳來一陣沉悶的呼嘯聲，在夕陽下，一條條隱約可見白色煙跡劃破半空。那是炮彈引信燃燒時產生的煙跡。

    「炮擊！臥倒！」

    朱存林大喊一聲，人就滾進了被炸塌的戰壕中，然後儘量讓身體貼緊戰壕的底部。

    其它的戰士們也紛紛滾進戰壕或者跳進彈坑中，他們甚至沒有忘記讓那些被俘虜的流賊跳進來。

    「快，快，臥倒……」

    就在張小丁衝着俘虜大喊着的時候，炮彈襲來了，沉重的炮彈落在地上，先彈飛起來，然後在地上滾動着，但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爆炸，而是繼續滾動着。早有那麼一瞬間，戰士們以為這些炮彈不過是實心彈而已。

    可是下一瞬間，突如其來的爆炸聲改變了他們的想法。在劇烈的爆炸中，周圍就是一陣地動山搖。

    這是闖賊的十八斤、三十六斤臼炮打出的炮彈，其實，明代的臼炮出現在很早，早在洪武年間就已經製造了類似的大口徑轟城炮，類似的短身管前裝臼炮都是打實心彈用來轟擊城牆的，儘管它的裝藥量不多，射程有限，但是用來轟擊城牆倒也湊合，當滿清通過拾來的炮彈破解了開花彈的秘密後，自然而然的把它用在了臼炮上。

    畢竟，臼炮的炮彈很大，裝上火藥威力遠超過普通的紅夷大炮。數以百計的開花彈爆炸時，炸出的硝煙更是有遮天蔽日的感覺，而對於置身其中的張小丁來說，他終於體會到了賊兵之前的感覺了。

    被炸飛的土不斷的落在他的身上，頭頂上彈片呼嘯而過，在爆炸中不時傳來一聲聲慘叫聲，為了躲避橫飛的彈片，他儘量讓自己趴在彈坑裏，他的身體靠着彈坑時，同樣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顫。

    終於，十幾息後，爆炸停止了，搖搖被炸的有些發懵的腦袋，張小丁看到以前多出了幾塊碎肉，不是還有半截斷腿，不知道是從活人身上炸下來的，還是死人的。

    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他看到周圍的屍體又多了起來，不少被俘虜的闖賊被炸死了，其中也有一些弟兄的屍體，那些屍體的碎塊中，一個不知道是受傷了，還是被嚇傻了的流賊，就那麼跪在那裏。

    那小子居然在笑？

    他在傻笑着！

    還不知道張小丁弄清楚他為什麼會傻笑，就聽到「呼」的一聲，不知道從那裏飛來的炮彈直接砸到了他，他的腦袋就像是熟透的西瓜似的，「砰」的一聲突然炸裂開，脖頸處像噴泉似的噴出一團鮮血，足足噴出了兩三尺高。餘力未消的炮彈又往後飛出數丈，才落在地上，又一次彈起，然後再次落下。

    直到這個時候，那個沒了腦袋，正在噴涌着鮮血的斷屍這才倒了下去。

    「媽啊……」

    張小丁急忙把腦袋一縮，那裏還敢再往外面看去，也就是在他縮在彈坑裏的時候，又是一輪炮彈襲來了，與此同時，成百上千的流賊，居然又一次朝着他們的陣地殺了過來。

    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趁他們立足未穩的時候，把長壕重新奪回來……」

    高一功悶哼道。

    「他們有炮，俺們也有炮，而且俺們人多！」

    從望遠鏡中，高一功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兵卒呼喊着朝着明軍殺了過去，他們之間不過只有區區幾十丈，其實，從一線撤下來之後，他並沒有讓前沿的隊伍撤到另一道長壕中，而是撤到那片鹿砦後的水溝里，現在，讓他們衝過也不過只是十幾息，眨眼的功夫而已。

    為的也就是這個時候的反攻，只要抓住機會，還是可以在官軍立足未穩的時候把他們壓下去。不僅能把他們打下去，而且還能有意外的收穫。

    比如多殺一些官軍。

    這些冠軍有什麼大不了的，無非就是火器厲害罷了。貼到身邊肉搏，還是我們大順厲害。

    從戰壕中看着挺着長槍，大刀衝來的流賊，剛剛經歷了一場心靈洗禮的朱存林只覺得的頭皮發麻。

    「開槍，開槍……」

    正躲避着炮擊的戰士們紛紛拿起步槍瞄準，射擊，然後……敵人就已經到了眼皮底下。

    「長刺刀！」

    沒有任何猶豫的餘地，朱存林不過是剛出戰壕，就與流賊迎頭撞上，有的弟兄甚至都沒來得急衝出戰壕，就和跳進戰壕的流賊廝殺了起。

    「殺……」

    儘管官軍的訓練更有素，但是面對刺來的刺刀，那些流賊倒也毫無懼色，他們在相隔數米的距離，用長槍刺向明軍，刺不穿他們的胸甲，就往大腿，肩膀上刺，而擁有人數優勢的流賊，不是三打一，就是五打一，即便是刺槍術最過硬的戰士，這時也是疲於應付，他們不得不竭盡全力抵擋四面八方襲來的敵人。

    腿上接連受傷的朱存林，盯着蜂擁而上的敵人，儘管他有心想要殺退敵人，但是身邊疲憊不堪的戰友顯然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就在他猶豫着怎麼辦時，突然，後方傳來了一陣殺聲，是後方的預備隊投入了戰場，儘管只有千餘人，但是這千餘生力軍的投入，立即改變了戰場上的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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