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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鏡的視界一片漆黑,城鎮、樓房、碼頭、船舶……一切的一切都隱沒在子夜的黑色當中,辨不出海與天的邊界。
「陰雲密佈的天空,兵臨城下的市鎮……嘁,先前倒沒發現它們這麼般配。」
洛林嘟囔着放下望鏡,招招手,喚來佈置甲板火炮的亞查林。
「火力都安置好了吧?」
「把右舷的上層炮都加強到了左舷,總計十八磅炮10門,十二磅炮12門。只是船上的配重有些不足,考慮到重心問題,我建議把艏艉炮撤下來,或者把上層炮減到8門。」
「只撤艉炮。」洛林想了片刻,「用不着的散彈和鏈彈也可以調整到底艙,保證重心。」
「這樣一來,船的機動性就不能保證了。」亞查林擔憂說。
「確保一小時內能夠恢復機動戰能力,還有,幸運馬蹄鐵號的火力配置不改動,讓她作金鹿號的最終防線。」
「明白。」亞查林應喝一聲跑去傳令,不一會又轉回來,「船長,哪怕時間再緊迫,一夜之間從制定戰鬥計劃到達成作戰目的,提督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洛林歪着腦袋面無表情:「你想要多長時間?」
「家族榮光號在海灣外望風,至今也沒有信號回傳,這說明防衛艦隊還沒有應戰吧?既然這樣,多一天進行準備不是更好麼?」
「這種拖延沒有意義。」洛林閉起眼睛,「勒羅貝爾不會跑,今天、明天,碼頭上的情況也不會有太大變化,這意味着我們能選擇的作戰方法就那麼多,拖到明天也是一樣。」
「可是今晚的能見度……」
「可以從延伸射擊開始,城鎮一旦燒起來,能見度就有保證了。」
洛林伸出手感受着海風。
「亞查林,天轉涼了,明天大概會有降雨,炮擊得趁早。」
「我知道,降雨會影響火勢蔓延。」亞查林嘆了口氣,「只是身為一個法蘭西人,這個計劃還真是叫人愉快不起來……」
……
海娜穿着純黑的罩衣,像一隻夜空中的精靈從牆頭飄然躍下,落地無聲。
緊隨在她之後,諾雅、皮爾斯,還有精挑細選的金鹿號衝鋒隊員們紛紛從夜色中顯出身形。
海娜高舉起手,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
「諾雅,時間。」
「凌晨1點零6分。」
「時間上應該來得及……」
海娜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開始對比黃昏時觀測到的畫面。
剛才翻過的圍牆應該屬於一座臨近海灣的私人倉庫,視線可及之處,屋頂、牆面還有其他的細節特徵都對得上。
順着這座倉庫再往南五十米就是洛林標註的一號炮台,之後再三百二十米,就是位置更深入海灣的二號炮台。
這兩座炮台是馬提尼克開發初期的遺物,當時設計的目的是為了抵禦橫行無忌的海盜,故而一早就考慮了大角度與艦炮對射的困境。
球型的半封閉覆面寬達270度,通體以青石砌就,內包軟木,造型神似後世的天文台圓頂,對海防禦力非比尋常。
憑金鹿號的火力不可能擊穿這種水準的複合護壁,想要順利實現對碼頭的炮轟,派遣衝鋒隊潛入風聲鶴唳的勒羅貝爾,從陸地上拆除炮台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於是從入夜時分開始,海娜就帶着遴選出的戰鬥員乘坐小艇在小鎮以南四十公里處登岸,沿着海岸疾行五小時,連續繞過三條由民兵組成的嚴密防線,成功抵達炮台左近。
「地點確認。」海娜睜開眼,「諾雅,按照洛林的計劃,我帶着十個人去二號炮台,你和皮爾斯帶剩下的三十人破壞一號炮台。」
諾雅摸着乖巧的白耳朵鄭重點頭:「海娜姐,你那裏的人會不會太少?我聽說那些炮很舊了,每一門都有三噸多重。」
「我不擅長和水手配合,人多了浪費。」海娜搖搖頭,「兩座炮台中間是民兵的臨時兵營,估計有兩百多人駐紮,所以在破壞完成前儘量不要動用火槍,一旦鬧出動靜,會很難辦。」
「我知道的。」
「那就這樣。給我十五分鐘運動,十五分鐘之後攻擊開始。」
「好。」
就這樣,一點也不像戰前會議的戰前會議就這麼幹脆利落地結束了。
海娜領着配屬給她的十個精幹隊員飛撲向黑暗中的二號炮台,腦海里不斷重映着出發前洛林所說的話。
「海娜,其實你和諾雅都不適合指揮衝鋒隊,皮爾斯再過五年或許可以,但現階段也只是個優秀的射手而已。」
「可是沒辦法,這次我必須留在船上應付意外,貝爾則要指揮幸運馬蹄鐵保護金鹿號周全,亞查林得掌控整條炮擊線,王也、克倫都被我留在了新奧爾良,船上戰力和威望兼備的只有你們倆了……」
「總之小心些,別勉強,該放棄的時候就果斷放棄,你們的行動沒那麼重要。」
「記住,不過是兩個該送進博物館的炮台罷了,哪怕沒端成,我也有把握轟爛整個碼頭。」
「百分之百的把握,你們放心就好……」
放心就好……
放心就好!
海娜猛地停住腳步,追在身後的隊員們剎車不及,一個個捂着大嘴滾作一團,模樣雖然狼狽些,但愣是沒發出半點怪聲。
「都把自己藏好。」她對着一地滾瓜葫蘆說,「要是在我殺光炮台里的人之前有人不小心走漏行藏……自裁吧,那是最乾脆的死法。」
滾瓜葫蘆們呲着牙連連點頭,他們感受到海娜殺人的目光,忙不迭爬起身,各尋隱秘倦起身體。
等到處都見不到人了,海娜俯身褪掉寬大的罩衣,再脫掉緊緻的靴子,仔仔細細把它們疊放到無光無影的角落,隨即四足落地,像貓一樣躍上了光滑高聳的炮台孤面。
藏在暗處的衝鋒隊員們目瞪口呆地看着這非人的一幕,纖細的海娜撲上圓頂,四肢大張,上身前傾。
她的肘和膝維持着極大的折角,脖子高高仰起,目光直射前路。
可她的身體分明沒有接觸到弧型的石壁,胸、腹、大腿、下巴都與弧面保持着微妙的角度,僅僅憑藉彎曲的指尖和腳尖就把身體黏在了近乎垂直的面上,紋絲不動。
僅僅片刻功夫,汗水就從她的額頭滲了出來。
她喘息着,呼吸越來越長。
明明一點也不擅長對同伴撒謊……
真笨拙……
總之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