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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人在豐民村飽餐了一頓,又歇了一夜,繼續向西急行軍。
半天之後,苗得福與兩個胡姬互相攙扶着進到村子。
「快,有吃的……」
兩個胡姬大概只聽懂『吃的』兩個字。
三人挑着地上的沒咬乾淨的骨頭啃着……
忽然,苗得福耳朵一動,轉過身,看到一個中年漢子走了進來。
「小兄弟……能勻俺一口吃的不?」
一刻鐘之後,中年漢子說起自己遭遇,話語裏還帶着些哭腔。
「我叫黃丁卯,河間府人,前年到了萊州,朝廷給我分了房子,給了我安排了活計。我是做鐵匠的,我兒子在德州從軍,當了屯官哩,我女兒也當了醫官,眼看這日子越來越好過了……」
苗得福聽到這裏,肅然起敬,道:「黃大哥一兒一女都是好樣的。」
黃丁卯抹了抹眼,又道:「我婆娘也有個縫盔甲的活計,今年還升了個管事。這次建虜打過來,朝廷讓我們撤到萊州城,但人太多,我們還沒趕上馬車,建虜就到了,剩下的人啊就守着盔甲廠……我婆娘、我同伴,都死了……死了……」
他越說越哭,最後泣不成聲。
苗得福也不知如何是好,連忙安慰不已。
良久,黃丁卯背過身,露出後腦勺一個大大的傷疤。
「我後面挨了一下,再醒來只看到漫天的火……」
苗得福心驚不已,問道:「黃大哥,你接下來要去哪裏?你往南走吧。」
「我不去,我要追跟着這股建虜。」黃丁卯道:「等他們遇到官兵了,我也要上戰場,為我婆娘報仇。」
「這……黃大哥你就一個人……這……」
「一個人我也要追着他們。他們能跑多遠我去跟多遠,要到了濟南,我就去找靖安王,我要也投軍……哪怕追到德州,我也要叫小木給他娘報仇。」
黃丁卯也就是一個沒什麼見識的鐵匠。
他的想法顯然是有些荒唐。
但他緩緩說着,眼神卻很堅決。
這種堅決……是以一人追殺六千人的孤勇。
他說不出什麼「雖千萬人吾往矣」,話到最後也只有四個字。
「我不怕死。」
他又想到以前黃小木想去投軍他反對,黃小花想去學醫他反對……現在卻明白了,那些人殺過來,自己從河間府逃到山東,但那些人還會再殺過來。
逃都沒地方逃!
那就殺過去……
好一會兒之後,苗得福也說起自己的經歷。
「我這裏,有一封要緊的軍情,但我也看不懂,上面都是數字,我要把它送到濟南……」
黃丁卯問道:「小兄弟,你該把這軍情交給官兵啊。」
苗得福道:「我知道,前面就有一支官兵,我前兩天在山上遠遠看到他們,一路追,一路追,怎麼也追不上他們。」
黃丁卯大喜。
「前面有一隊官兵?咱們的兵?楚軍?」
「是啊。」
「太好了!我一直以為前面就是那隊建虜,原來有官兵追着他們……」
「那咱們同路吧,一直去送情報……」
「好!」
一個小夥計、一個老鐵匠,還有兩個異域來的胡姬就這樣結伴而行。
四個人都沒什麼見識,不明白自己前面到底是什麼情況,就是拼命趕路。
黃丁卯有時也會在心裏抱怨,為啥要帶着這兩個蠻夷的女人,不然自己加把勁,也許就趕上前面那支『楚軍』了……
濟南城東五十里,蟠龍山。
講武堂就落座在蟠龍山腳下。
這天傍晚,王顒回到號房,往床上就是一趴,道:「可累死我了。」
張光第一邊換着衣服,一邊道:「你別躺了,今天到我們協助值防。」
王顒不情不願地爬起來,道:「我覺得,我們學這些兵法打仗的也許就沒有用。」
「怎會沒用?」
「等我長大了,可能天下早都平定了。」
「你知道天下有多大嗎……」
兩人隨口說着,迅速換了一身衣服,穿過校場,只見一排排隊伍已經列好了。
講武堂每天都要安排一批學生與護衛一起巡查,今天輪到了張光第與王顒。
這其實是十分無聊的事,王顒手裏拿着火銃,忽然對着遠處一個靶子開了一銃。
「砰!」
是空包彈。
王顒咧開嘴笑了笑,頭上就挨了張光第一敲。
「別鬧。」
「哦。」
張光第這種時候頗為嚴厲,王顒只好老老實實把火銃收起來。
他有些羨慕走在前面的護衛,他們手裏拿的才是裝着真子彈的火銃……
一直到入夜,他們結束了巡查,正打算回號房,忽然聽到蟠龍山上有呼叫聲傳來。
「什麼聲音?」
「好像是有人在喊救命。」
「會不會是建虜攻來了?」
「不會,建虜如今正在濰州附近……」
「走,去看看……」
「砰!」
「什麼人?!」
「快!殺了他們……」
「快走,救命啊……」
林中一片呼喊。
接着,還有女人喊着讓人聽不懂的話。
「波莫次波莫次……蒲絨則波莫次米……」
苗得福跟着黃丁卯護着兩個胡姬跑着,眼看前面火光一閃,連忙矮下身子。
接着,他腳下一滑,整個人就滾了下去,頭磕在樹木上,暈了過去……
等他再睜開眼,只見自己置身在一個大堂之中,一群人正圍着自己與黃丁卯與兩個胡姬。
這群人當中有好多氣質沉穩的男子,更多的還是少年。
讓苗得福驚訝的是,其中居然有個男人能與那兩個胡姬對話。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
苗得福還沒說話,有人已從他懷裏把那封情報拿走。
「這是我要送到濟南的……」
「你放心,我們會把情報送出去。」有個年輕男子拍了拍苗得福的手,問道:「先說說發生了什麼吧……」
孫仲德今天傍晚才下的營,駐地離講武堂有十餘里遠。
「和順王,有一隊探馬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