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漢室

第三十三章 賂遺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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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論語子路

    賈詡家的蒼頭身形矯健、鞭花耍的炸響,一看他坐在車轅上的架勢就知道他是個御車的好手。此人曾是安集將軍張濟帳下的一員親兵,因為打仗時被箭射中了右腿,落下殘疾,被張濟拿來送給賈詡看家護院。與之伴隨着的還有北闕甲第的一間宅院,都是張濟為賈詡籌備的,羽林郎張繡也經常登門拜訪,並執子侄禮,兩家關係之親近,可見一斑。

    出了未央宮北宮門,折返不遠就是勛貴重臣所居住的北闕甲第,長安城首屈一指的貴人區。駕車的蒼頭在張濟帳下的時候就很懂得察言觀色,此時早在上車的時候他就偷偷看明白了,賈詡絲毫沒有將這個攀交情的典農校尉帶回家中做客的意圖,於是蒼頭心領神會,故意帶着馬車走上橫門大街,馬蹄嘚嘚踏地,節奏感分明,其實在路上走的極慢。

    杜稟久經軍旅,察覺得出車馬的動靜,也知道賈詡的意思,有些訕訕的笑道:「去年若不是賈公帶我等投誠,我等如何會有今日這般地位?說起來此等再造之恩,我竟沒有向賈公答謝,實在是失禮,所以今日趁着入朝敘職的機會,特來尋賈公敘論舊誼。」

    賈詡皺了皺眉,有些不大高興:「此事都已過去了,何必再提。」

    「不、不。」杜稟似乎沒有注意到賈詡語氣里的變化,很有興致的說道:「恩情還是要謝的,不然豈不是要我做無義之人?」

    說着他從鼓鼓囊囊的懷裏拿出一塊布包,布包有意露出一點口子出來,裏面盛裝着黃燦燦的金餅,他雙手捧給賈詡:「這裏有金七斤,還請賈公收下。」

    賈詡冷着臉,沒有伸手,而是用審視的目光瞧着杜稟。他知道杜稟曾是李傕的舊部,後來因為胡軫、楊定裏應外合,幫了西涼叛軍大忙,而這兩人都是涼州大人,在李傕等西涼將校中很有威望。杜稟當時認為今後無論叛軍還是朝廷都將會是以胡軫為首,所以早早逢迎,胡軫也樂於分化叛軍勢力,欣然接納。

    但好事不長,胡軫與李傕都被朝廷誅殺,他無依無靠,費盡心機得以擠進董承的門路,但也只是被編為典農校尉。如不出意外,這輩子恐怕都要和田地打交道,杜稟年紀輕輕,擅長鑽營奉迎,哪裏會安於現狀,此行估摸着是求賈詡給他挪個位置的。

    賈詡心裏澄澈,卻明知故問:「足下此來到底是為了何事,還請直言。」

    「呃。」杜稟兩手捧着金子,放在膝上,正色道:「在下聽說賈公深孚聖眷,不日將登台入閣,所以,還請念在我與賈公曾同患難的微末情誼,允我一事。」

    說着,他上身不由得往賈詡傾了幾分,把聲音壓低,道:「聽聞朝廷有意派兵入河南、豫州,隨前將軍征討不臣。賈公別看我不懂什麼軍略,但上陣殺敵卻是一把好手吳匡當年帶兵殺了車騎將軍何苗都能從典農校尉的任上入北軍,我不過為賊人裹挾反叛,既已投誠,為何不能立下一番功業?所以,我想請賈公為我說個情,只要事成,今後但有差遣,必無所不從。」

    「太尉對西涼宿將頗為籠絡,此事你何不去找太尉說情?」賈詡謹慎的問道。

    「論才高德望,太尉何能及賈公。」杜稟諂笑道。

    看來是沒有在董承那裏尋到門路,所以才來找自己。

    賈詡的眼神不由瞥了下杜稟膝上的那包金子,心裏頓時明白了董承為何不給他一條出路。

    杜稟尷尬的笑了笑,沒有做出解釋。

    賈詡忽然伸出手,從杜稟膝上的布包里拿出一枚金餅,這枚金餅只有人的掌心那麼大,正面鼓起,背面由於金餅在滴鑄過程中而產生凹陷。漢時的金餅不作為流通貨幣,沒有流通職能,只用於貯藏、賞賜、饋贈、進貢、贖罪等,絕大部分都有工匠的戳記。這枚躺在賈詡掌心的金餅也不例外,它除了凹面刻有工匠的名字以外,其正面也有一行規規整整的文字。

    杜稟見狀,不由得把頭低了下來。


    只見賈詡又伸手從布包里拿出另一枚金餅,在看到正面的文字後,從鼻尖哼笑了一聲。

    陽翟郭、長社鍾。

    拿自己從潁川劫掠的豪族家財用以賄賂,真是一舉兩得。

    「足下前兩年在潁川守土保境,熟知當地地理,按理說應是隨軍的最好人選。可如今要想重回潁川,恐怕沒那麼容易啊。」賈詡諷刺道。

    盜賊在自己家燒殺搶掠,臨了還要請這些盜賊為自己保衛桑梓?任何人在感情上都不能接受,何況是如今在朝中以侍中荀攸為首、漸成氣候的潁川士人。

    「可不是麼。」一提起這個,杜稟就有些憤憤不平的抱怨道:「我當時也不過聽命行事,李傕、郭汜這兩人都已伏誅,那些潁川人何必記恨到現在?我聽說上個月,安定郡的典農校尉宋曄賈公當也識得,彼曾與我同為李傕部下,因為裁軍被安排到安定屯田。他想與安定郡守郭貢打好關係,好讓上計考成不至於太差,於是懷金饋贈,豈料郭貢看到金餅上刻着的荀氏銘文,不僅拿金餅砸破了宋曄的頭,把他趕了出去,還上疏糾劾他賄賂之罪,最後直接棄市」

    他正說得津津有味,豈料賈詡已不願再聽下去,他將兩枚金餅抓在手裏,金餅磕碰出一聲清脆的聲音,那是黃金成色十足的表現,他沉着臉說道:「夠了。」

    「賈、賈公?」

    「你下去。」賈詡說着,屈指敲了敲車壁,車駕很快就停了下來。

    「賈公這是何意?我、我等好歹共過患難,還請」杜稟有些慌了,開始言語無措起來:「我那還有十斤」

    「下去。」賈詡將手中那兩枚金餅丟到杜稟膝上的布包里,像是往他膝蓋上丟了塊石頭。

    車門嘩的一下被打開了,蒼頭面色不善的站在車外。

    杜稟只好走了出來,站在地上看着賈詡的車駕緩緩駛入高樓深院的北闕甲第,這是長安城除了未央宮以外最貴盛的地方,甚至有好些宅第門前竟還豎立門闕,闕下家奴侍立,一個個冷眼瞧着他。

    「呸!你等着瞧!」杜稟臉色又青又紅,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一臉憤憤的轉身走了回去。

    「主君。」蒼頭加快了車速,在得知剛才的經過後,不由得問道:「連我都知道這種錢要回爐重鑄才能用,他好歹也是個校尉,怎麼連這都不知道?」

    「是啊,他連回爐都懶得做。」賈詡淡淡說道。

    一個校尉,從何得知自己與荀攸不和,從而斷定自己會同意他的請求?

    但看他今日表現,不像是與人合謀,倒像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為人慫恿利用,這人到底是誰?

    看來自己這兩天以身犯險把水攪渾,還真攪出不少大魚出來。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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