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371章 慰問=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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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皇帝這雙老腿是越發不中用了,沒一會兒的功夫,便站不住了,緩緩彎腰坐下,右肘輕輕地支在地面,以一個側臥的姿勢靠在御階上。

    「官家!」出神之際,喦脫的聲音響在耳邊。

    側首抬眼而望,只見喦脫一如既往卑敬小心的行禮姿態,剎那的恍忽後,劉皇帝恢復了仰面而臥的姿勢,輕輕地問道:「向星民怎麼樣了,病得嚴重嗎?」

    聞問,喦脫趕忙拱手答道:「溫國公病情甚重,臥榻難起,據太醫說,恐怕就在這兩日了……」

    「哦……」聞答,劉皇帝愣了下,方才緩緩應了聲,問道:「朕有些記不清了,向星民今年多少歲數了?」

    喦脫不免詫異地看了劉皇帝一眼,要知道,就在去年,劉皇帝還親自出宮參加了向訓七十五周歲壽誕。驚訝在眼神深處一閃而過,喦脫語氣平穩地說道:「回官家,溫國公今歲已然七十又六!」

    「將近耄耋,也算高壽了!」劉皇帝深深地嘆了口氣:「猶記得,太原起兵之前,向訓數百里投軍,不為先帝所用,被朕納入麾下,從此得一臂助,數十年出入禁從,悉心竭力,生死相隨;猶記得這隻旱鴨子,被朕趕上架去執掌靖江軍,為了習練水性,差點淹死,淮南大戰,以弱勢水軍,護看王師後路,連立殊功;猶記得偏師伐蜀,一舉蕩平川蜀六十州,西南從此而定……

    一轉眼,平蜀都差不多有三十年了吧,朕怎麼覺得,就好像是昨日才發生的事?

    故人凋零啊!這世間於朕,卻是越發寂寞了……」

    劉皇帝一番動情的感慨,昏花的老眼甚至顯得有些紅潤。然而,稍微顯得有那麼些怪異的是,向訓人還沒去呢,劉皇帝已經進入到痛失故人的哀傷之中,像念悼詞一般回憶起往事,訴說着當初的崢嶸歲月,而劉皇帝流露出的情緒,又顯得格外真摯,不似作假……

    喦脫自然不願意看劉皇帝沉浸在這種負面的情緒之中,忍不住出言寬慰道:「官家,吉人自有天相,溫國公是元從功臣,是大漢的柱國,上天也會多加庇佑的,也許過兩日就有所好轉,親自進宮來向官家問安……」

    對其所言,劉皇帝不置可否,轉而問道:「向星民又沒什麼話讓你帶給朕?」

    喦脫臉上閃過少許尷尬,不過也不敢欺瞞劉皇帝,低頭老實地答道:「溫國公已然口不能言……」

    這個回答已然說明一切了,片刻的沉吟過後,劉皇帝坐起了身子,望着頭頂泛藍的天空,長長地嘆息一聲,吩咐道:「安排一下,明日……,不,今夜朕親自過府,看看老臣,也算,為他送行吧……

    朕也有許久沒有單獨與他談過話了,若是不能言語,或許只能朕說給他聽了。

    也不知他現在是怎樣一副病態,英雄遲暮,思之實令人感傷啊……」

    「官家!」劉皇帝嘴裏碎碎地念叨着,還是進入到喦脫有些擔心乃至恐懼的狀態中,不由輕輕地喚了一句,語氣關懷,但更想將劉皇帝從那種負面的情緒中拉出來。

    「朕無事!」不過,劉皇帝終究不是什麼脆弱的人,很快就變了臉,面色也變得漠然起來,沖喦脫擺了擺手。


    「二十四臣今何在,向星民若去,朕將更加孤單了……」劉皇帝輕搖着頭,語氣中還是流露出少許複雜的意味。

    向訓畢竟不同他人,這可是最早跟隨劉皇帝的就舊人了,與張彥威、郭榮、慕容延釗、馬全義、韓通、楊業是同一批人,早年更是帝黨的中堅將帥,資歷之深後,功勳之卓着,隨着一個個功臣元勛的故去,在當朝已經無人可比了。

    雖然在過去的二十年,向訓也和大部分開國將帥一般卸職交權,退居二線,但他也是勛貴及軍中的一杆大旗,只是不如趙匡胤那般讓人矚目,也令劉皇帝猜忌罷了。而論親近程度,不管是前中期,還是現在,在劉皇帝心目中,也只有楊業能與之相比了。

    只是,如今這一杆旗幟,也要降落了,以此時劉皇帝的心境,心中如何能沒有點感觸。

    不過,即便是向訓,也難以讓劉皇帝過於暗然神傷,很快便恢復了些平靜。

    或許是心思太深,念頭太雜,此時反而有些空蕩蕩的。大概是想要換換心情,劉皇帝注視着小心翼翼侍候着的喦脫,饒有興趣地問道:「喦脫,朕聽說你也收養了一個兒子?」

    喦脫聞言微驚,怎麼一下子跳躍到此事上了,大腦瘋狂思索,猜測不斷,莫非官家對此事有意見?還是那孩子犯了什麼過錯,被人舉報給官家了?如果是,會是誰,王繼恩那隻老狗?還是其他大臣,御史言官?

    心思轉動間,喦脫面上儘量保持着平靜,應道:「回官家,小的乃是無根之人,一心一意,只望伺候官家,別無所求。只是,前幾年,鄉里有族老來,給小的介紹了一個同宗晚輩,小的見其頗為伶俐,又甚投緣,耐不住族老勸說,不好拂老者之願,因而收為養子……」

    「怎麼如此囉嗦!」聽喦脫像匯報公務一般絮叨,劉皇帝老眉微蹙,道:「你那養子是什麼情況,如今是作何營生?」

    聞言,喦脫更加小心了,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莫非真犯了什麼事?

    「小的將之安排在安陽,給他置辦了一座宅院,幾畝薄田,讓他用心讀書……」喦脫道。

    「多少歲了?」

    「年十九。」

    「倒與劉晅是一般大的年紀!」劉皇帝滴咕了一句,而後意味深長地問喦脫:「安陽,朕倒也忘記了,你也是安陽老家出身的人!既然就這麼一個養子,為何不安排在京中,榻前盡孝?十九歲,也可以安插一個職位了,以你喦大官今時今日之地位,安排一個七品職事,想來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吧……」

    劉皇帝這話說得輕鬆,甚至有幾分調侃的意思,但喦脫聞之卻不由冷汗直下,不敢怠慢,慌忙表態道:「官家容稟,宦官收養義子,本就是惹人非議的事。小的行此事,也僅為全一點香火延續之私念,因而將之放在安陽,遠離是非。

    小的得益於官家寵信,固然有些影響,但國家官職,那是公器,豈敢私相授受,有負官家隆恩。

    小的對養子,並無厚望,自然不需像皇城使那般,將四大義子都安排到位,引為羽翼臂助……」

    一番陳情到最後,喦脫還不忘在劉皇帝面前給皇城使王繼恩上上眼藥。

    不過,對於這兩大宦官之間的明爭暗鬥,劉皇帝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他的注意力,仍在喦脫的那個養子身上。

    想了想,劉皇帝澹澹地問道:「上元之夜分封之議你也是在場的,朕有意把劉晅分封到南洋,你那養子與他年紀相彷,讓他與劉晅一起出海就國,不知你舍不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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