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鉅子

第五一四章 非韓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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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磋商處?」

    田榮瞪着眼,一時沒有管住聲調,李恪聽到了,眉頭越發皺緊。

    「三進宅子才過兩進,沒有磋商處,後宅何用?」

    「尊上……」

    李恪冷冷瞪了田榮一眼:「身為縣丞,代行主使,白羽亭如此重要之事你居然能做到不聞不問。」

    田榮漲紅着臉,一聲不吭。

    「算了,我早言明不過問陽周之事,你的官身我不追究。可你還是墨者……橫,曜,九子田榮,不行尚同,七日之後在總指行刑百鞭,由你二人親自監刑。若是刑十日內他能下榻行走,你二人就將墨袍脫了,自履人世去罷。」

    所有人都知道李恪是真的怒了,田橫、應曜、田榮齊齊躬身:「唯!」

    說定此事,李恪把手一指:「都去看看吧,看看你等的奇思,究竟把集商所的後宅作成了甚。」

    出得門廳,轉牆過隧,在看遍了空空蕩蕩,無肆無倉的東北二坊後,李恪總算尋到了那麼一絲心理安慰。

    集商所的後宅至少不是被私占的……它成了亭所。

    白羽亭的亭所建在集商所的後宅,坐背朝南,內置完善,公堂,稅房,囚室,廝廄一應俱全,各類文房和亭長、列伍、布吏、文書的宿舍也安在此地,一視同仁,仲闌並沒有仗着亭長之威,給自己謀什麼私便。

    前朝,後市,李恪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一座市亭里看到尋常縣城的標準佈局,心裏不由百味雜陳。

    他拒絕了張遷去公堂暫歇的提議,當先褪靴,走進仲闌僅十步見方的小小宿舍。

    這裏頭陳設簡陋,榻、席、幾、案,榻角疊着仲闌備用的吏服,牆上掛着蓑衣,几上文書堆積如山,但每一簡都歸置得井井有條。

    李恪嘆了口氣。

    非吏無能,非官無勤,世風如此,如之奈何?

    他在榻上坐下來,隨人分左右列席,右出陽周,左屬總指。

    「闌君,白羽亭啟用一月,開出多少列肆了?」

    仲闌面色灰敗,但仍強打精神回答:「里肆二十有二,食肆七,酒肆三,客舍六,官肆四,商肆二。」

    「商肆二……」李恪嚼巴着這個慘澹的數字,「估摸着,一人姓呂,一人姓程,是吧?」

    仲闌眼中難掩驚異:「尊上當真無事不曉,一戶確是程姓,營鐵,另一戶倒不是呂姓,而是姜姓,呂氏。」

    「原來是派了濮陽人來。」李恪失笑一聲,對田榮說,「仲闌是個能吏,只是大秦官風如此。此事錯在你處,莫要責他。」

    田榮下拜:「鉅子便是不說,我亦省得。」

    他又稱了鉅子,這說明他已經記起墨家在下山前定下的那不能宣說的大計了。


    仲闌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可當即又被疑惑所代:「尊上,集商所從未拖延過直道所需,每次招標,亦為官府節省不少,下吏究竟何處錯了?」

    李恪掃了他一眼:「闌君,你是直道之吏,亦或是陽周之吏?」

    仲闌愣了愣:「自然是陽周之吏。」

    「直道工程耗時兩載,兩載之後,白羽亭該作何用?廢棄麼?」

    這事仲闌倒是真沒想過,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有秩,他也想不到那麼遠。

    李恪意興闌珊:「闌君,你是如何看待商賈的?」

    「這……商工之民,修治苦窳(yu)之器,聚沸靡之財,蓄積待時,而侔農夫之利……」仲闌結結巴巴背了一段經。

    李恪意味莫名地笑起來:「原來是韓非的《五蠹》。」

    「是。」

    「法家抑商,害工,恨不得將天下人都捆在地里,只在徵召時為國而戰,你們就不覺得有甚不妥?」

    在座皆茫然。

    他們中有道家,法家,墨家,還有如趙柏、仲闌這般沒有明確學派的道外之士,各家對商的態度雖有不同,但秦以耕戰興國,允耕允戰,自然是久經考驗的強國真理,哪有不妥?

    「墨者持機關之道,有負天下盛名的八師名士,應當算工吧?」

    趙柏扶着幾搶着回答:「墨家以機關踐大道,是士,不是工。」

    「這倒是個新奇的說辭。」李恪不置可否,「墨家以機關行工事,便是算士,做的也是工的本分。陽周鋪開新式農具好些天了,你們見墨家妨農了嗎?」

    張遷搖頭:「新式農具有利民生,何來妨農!」

    「那我是否可以說,韓非夸談了。」李恪用手指敲打几案,慢條斯理,「韓非其實不懂工商,不僅他不懂,商君,李子亦不懂,韓非的老師荀子也不懂,大秦的丞相斯,還是不懂。他們心裏,工只會治享樂之器,商只會投機販巧,於國無用,於世更無用。」

    「可古聖人卻說天下四民,士農工商,何也?士治國,農蓄本,工強基,商交通,共成天下。大秦起勢時,老秦人光着膀子上戰場,從敵軍手上奪兵刃,待橫掃六國時,秦弩無敵,戰甲錚錚,此僅是士農之功麼?是工商啊!」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國之道,農不濟則倚工商。工之藝,不僅能促奢靡,還能利農事,備甲兵。商之利,不僅在賺機巧,還能通有無,足國用!」

    李恪深吸一口氣,擺穩坐姿,神色正肅:「商有重利,秦以律克其重稅,補用於國事民生,此正道也。我在陽周籌建白羽亭,又讓你們籌建里肆里坊,正是欲以商稅、工利將補陽周財貨之不足,易之以牛馬,反哺農事,現在的白羽亭能做到麼?」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你們將商賈視作土芥,卻指望商賈以白羽亭為基,交易四方,可能麼?無白羽亭之商稅,僅憑陽周一縣一地,你等又打算以何物賈牛馬?莫非是打算將農閒的鄉里組織起來,光着膀子,嗷嗷叫着去庫不齊搶奪?」

    陽周官吏被李恪說得無地自容,一個個垂首跽坐,一聲不吭。

    田榮離席起身,行到堂中:「尊上,白羽亭即刻改整,必不叫尊上失望!」

    陽周官吏齊齊起身,列隊到田榮身後:「我等,必不使尊上失望!」

    李恪並沒有因為他們的表態而欣慰,他皺着眉,像是在下什麼決心。

    趙柏以為李恪走神了,好心湊上去:「大兄,該誇誇他們了。」

    李恪苦笑:「其實我知道,老秦人厭商之風由來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可改的,你們便是一時被我說服,於大局也無多少用處。可是,白羽亭若是不趁着直道之期借勢自成,往後便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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