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鉅子

第二十章 珍饈美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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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廂里如同正在進行一場狂歡。

    滿滿的一大罐蛇湯,五六隻兔子大小的烤田鼠,還有老大一堆竹筒豆飯,所有的飯食被一股腦堆在中間,李恪、癃展、旦和小穗兒四人圍坐,身前放着各自的食案。

    可如今食案無食,除了肚中空空的碗碟,就只有一份蘸醬。

    「恪,今日你是主人,快些分食,我要耐不住啦!」旦吸溜着口水大喊。

    李恪突然生出一個注意:「我等……今日不若不分食?」

    「不分?」三人皆愣,唯獨旦很快回過味來,厲聲怒吼,「莫非你要獨吞?」

    「獨吞?我吞得下嘛!我的意思是美食當前,不如……誰搶到便誰食!」

    伴隨着一聲大喝,李恪突然發動,張手抄起最大的烤田鼠一口咬下,骨肉分離,登時滿嘴的肉汁四溢。

    「你使詐!」「大兄狡猾!」

    旦和小穗兒一邊譴責,一邊急不可耐地伸出手去搶,場面失控,霎時間杯盤狼藉。

    李恪全然顧不得這些,他正沉浸在食物的美味里,那種恍如後世的味道橫衝直撞,讓他覺得自己快要哭了。

    此乃人間至美!

    口感滑韌、肉質堅實,苦菜的青澀驅掉土腥,只剩一股微微的鹹味混合在油脂的香氣當中,隨着咀嚼衝擊味蕾,讓他恨不得連舌頭一起吞下去。

    他大口地吞咽,三兩下就吃掉了一整隻田鼠腿,直到感覺所有的肉都被噎在喉嚨口,這才發現自己吃快了。

    他趕緊捶胸,連捶了好幾拳都沒有順下去,一時間只覺得呼吸困難,臉色發青,不得已放下手上的肉去盛湯。

    滿滿的一大碗湯,李恪端起來,隨便吹兩口就湊到嘴邊往下灌。

    咕嘟!咕嘟!

    湯是淡的,只有一點微不可查的鹽味,襯出宛如甜口的濃郁鮮香,像極了鯽魚湯的口感,卻沒有那麼重的土腥。

    湯是燙的,有股火線順着喉嚨直下腹部,暖遍了全身,最後又迴轉到咽喉。

    李恪瞪着眼憋了半天的氣,直到再也憋不住,這才長嘆一聲,滿嘴的香氣像開了閘一樣,化作熱流衝出五官七竅。

    「爽!」

    四肢百骸一齊歡呼雀躍,他整頓軍容,又一次提起田鼠,再戰江湖!

    而在他的身邊,旦和小穗兒的表現也好不到哪裏去。

    旦主攻烤田鼠,嘴上一隻,左手一隻,右手一隻,眼睛還盯着一隻。

    他撕下一塊肉,囫圇幾口咽下去,抬手立刻接上,撕咬吞咽各司其職,竟是半點不亂。

    小穗兒更喜歡蛇湯,吃相看着也斯文得多。

    只見他哈着氣吹一口啜一口,空出的左手再扒團豆飯丟進口中,一仰脖子咕咚咽下,連筷子都省了。

    這樣連喝三大碗,豆飯吃了四竹節,小東西偏過頭偷偷打了個嗝,起身從罐里撈出幾截蛇骨,細細吮着,滿臉陶醉。

    風捲殘雲般幹掉一整隻烤田鼠,李恪摸着肚子去看癃展。


    癃展永遠是風采斐然的樣子。

    中土亂世烽煙一起,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提溜出一隻烤田鼠和一筒豆飯放在食案上,拄着棍推車躲開戰團,就在酒罈邊上,靠着土牆就着月光,細嚼慢咽。

    「展叔,良辰美景若斯,您不考慮喝些酒嗎?」

    癃展笑着搖頭:「酒漿難尋,或有用處,還是節省些為好。」

    「今日高興嘛!」李恪繼續慫恿道,「止一碗而已,既能粗品酒香,又能有小半剩下,豈不是兩全其美?」

    癃展被說得心動,猶豫一番道:「那便來一碗?」

    「待我為展叔斟酒。」李恪笑着跑過去,給癃展倒了滿滿一碗,又看着他小口抿下,閉着眼回味良久。

    「也不知多久未嘗酒味了,今日托公子之福,奴幸甚!」

    癃展興致大發,提起筷子,一下一下敲打在食案邊沿:「誒!幡幡瓠(hu)葉,采之亨(pēng)之。君子有酒,酌言嘗之……」

    嘹亮的男音自屋中傳出,高亢,悠遠,驚動夜行的鳥,嘩啦啦飛上雲霄,直驅月宮。

    隔牆一側,又有溫婉的女聲應和:「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獻之……」

    ……

    酒足飯飽,曲終人散。

    院子裏餘燼早滅,大夥吃得肚皮溜圓,砸吧着嘴各回各家。

    李恪打着飽嗝,就着月光伏案製作脫粒機剩下的結構圖。

    昨夜還剩下一些結構圖未畫,包括漏斗、粒斗、外殼在內,都是些簡單的部件,比動力結構好畫得多,這會兒畫得差不多,他也有閒想些旁的事情。

    嚴氏的身體看來恢復得不錯,端進去的肉飯吃得精光,連骨頭都啃得乾乾淨淨。

    那可是自己的生母,平素里嚴苛得不行,也就是今天,大概是被大家的熱情感染吧,稍稍近了些人意。

    不過關於禽獸的問題,李恪還是被教訓了一頓,順帶因為曲解聖賢,又要多抄一篇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

    話說《曲禮》還有大半篇沒抄完呢……

    李恪不知道嚴氏到底有多篤信儒家,明明是孟子勸諫齊宣王的話,她卻連字面上的意思都想遵從。

    只是她無從去想李恪身上發生的變化,更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讓她下不來榻,結果乖巧了十三年的兒子便成了脫韁的野馬,短短几天,農活幹了,飯食也做了,偏還一件件都能做好。

    可憐的嚴氏,這會兒大概都快要陷入自我懷疑的巢窠了。

    李恪有些想笑,連手都開始顫抖,一時疏忽差點把線畫歪。他不得已停下筆,站起身,望向窗外。

    苦酒里的夜平靜如水,見不到一盞燈火。癃展這會兒估計在房裏制鐮,嚴氏體虛,熬不了夜,應該是睡下了。正常來說,這個時候,整個裏中都該睡下了。

    我還真是勞碌命……李恪感慨地想。

    似乎從下地幹活開始,他就沒遵從過秦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準則,連帶着癃展都被他拖累,每每忙到深夜,說起來還真有些對不住人家。

    李恪有些想去對面的小屋裏看看。他推開門,忽地就聽到院外一聲暴喝。

    「何方賊子深夜翻牆!看箭!」

    「啊!」

    慘叫聲……起於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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