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鉅子

第二一六章 師出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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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史?在官舍的院前忙碌,指使着舍人官奴,將隨身行李收上車馬。

    他正準備離開樓煩,去往各處招募精匠。

    依了禮數,離開之前,他本當親往縣牙,為這幾日樓煩縣的款待表達謝意,順便為接下來的行程徵求一下意見。

    不過他的職級與縣令同級,所為的又是國尉大事,依了俗成,卻又不能向縣令交代究竟。

    所以他一早便派了隨身的隸臣,帶着他的親筆去往縣令府邸。

    那封親筆中只有些不咸不淡的問候辭謝,真正的交代,都會通過隸臣的嘴來傳達,而且是縣令問,隸臣答。

    這是大秦官場的某種慣例,史?不需說上半句,縣令又能把該知道的摸個通透,無憑無據,有根有底,雙方心照不宣。

    這便叫秦以禮法二治並行天下,若二者不可得兼,崇法為先,便宜行事。

    史祿估算了一下時間。

    隸臣已經走了半個時辰,而縣令官邸就在官舍左近,出門就是,若無意外發生,隸臣也該回來了。

    他喚過舍人,叫他帶着官奴,先一步去將屋裏那個銅耳角櫃抬上馬車。

    銅耳角櫃是一種大箱子的別稱,通體用堅木所制,外飾銅紋,還有兩個巨大的銅耳分列左右,方便搬運。

    這種箱子沉重、佔地,外出之人極少攜帶,反倒是家中有未出嫁的女兒,多數會依照自家的條件置備幾個用作嫁妝。

    而史祿這個,則是今天一大早的時候,向舍人臨時買的。

    史祿拉着舍人提點道:「櫃中俱是些精貴圖板,順序絕不可混淆。抬放之時,你等務必要小心輕放,若是有什麼差池……」

    他苦口婆心的交待突然被一聲朗笑打斷。

    「使監蒞臨不過兩日便走,到底是官舍的招待不周,還是樓煩的女子不美?」

    說話的人是樓煩縣令王智,史?對他的評價是好虛榮,不務實,便是窮盡一生,也干不出幾件實事。

    可偏偏此人出身頻陽王氏,與王翦一脈近親,聽說還特別受通武侯王卉的器重。所以便是如史?這般在國尉屠睢面前炙手可熱的新人,在他面前也得陪好了笑臉,輕易怠慢不得。

    真不願見到他……

    史?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揮揮手讓舍人下去操辦事務,扭頭見到王智帶着兩人大步而來,一左一右,是縣佐汜通和縣尉徐成

    史祿只得抱拳相迎:「低鄙水工,何勞縣令與二位佐尉一同來送!」

    王智哈哈一笑,走上前與史?把臂:「使監自謙過矣。往日你行腳田渠時自然是水工鄙身,但你如今為國尉器重,切不可再自貶了身價!」

    史?眉頭一皺,輕輕巧巧掙脫開:「人貴在自知,國尉再是看重,水工?……仍是水工?。」

    「尊師重道,不棄賤業,使監深曉國尉之喜,無怪乎直上青雲!」王智自以為是地讚嘆一聲,根本沒聽出史?生氣的意味,叫跟在後頭的汜通與徐成尷尬地恨不得掩面就走。

    這時舍人恰好指揮着官奴,抬着耳櫃走了出來。

    那櫃異常得大,六尺長,四尺寬,高也足有四尺,也不知是何等材質所成,通體暗紫,明明由兩個健壯官奴抬着櫃耳,行走間依舊顯得吃力。

    徐成沒話找話道:「銅耳櫃多為女子隨嫁之用,使監將其帶在身邊……莫非是趁我等不備,兩日便娶走了舍人之女?」

    史?勉強一笑:「舍人玉姝雖美,卻非史?所好,櫃中俱是一些圖板,只因無處安置,才向舍人求了耳櫃……」

    「俱是圖板?」縣尉驚奇道,「耳櫃之大,躺下一人都綽綽有餘,若是用於安置圖板,怕是不下百幅之數吧?」

    「數月之積累,且數目也無如此多……」


    汜通在旁打趣道:「使監,上令亦是擅畫之人,我等不若將您的畫作取出,當場品評如何?」

    「俱是些水工機巧……」

    王智興奮道:「好好好!使監莫要推脫,必要讓我等開開眼界!」

    這下史祿再也無法推辭了,只得咬咬牙,抬臂作請。

    官奴把大櫃小心地放下,史?走過去,大聲一笑:「縣令,縣佐,縣尉!史?不擅畫,三位一會兒觀了圖板,可萬不要調笑!」

    「豈敢豈敢!」

    「使監過謙!」

    「那我便開櫃了!」

    他大吼一聲,矮下身,帶着無匹的氣勢,小心翼翼……掀開了半扇,又似力有不逮,停當半晌,才吸一口氣,將櫃頂完全打開。

    柜子裏是並排的八塊櫝板,整整齊齊,平放櫃中。

    王智三人好奇地湊上來,只見畫中有山水鳥獸,不一而足,雖說平放在一道,但畫裏的內容又毫不關聯。

    王智隨手撿了一塊,露出下面打成了卷的各色絹麻。

    「絹麻之下,仍是畫作?」

    史祿並不作答,張着臂把他引到左近光線絕佳的地方,說:「請縣令不吝賜教!」

    王智點了點頭,粗看半晌,搖頭晃腦道:「佳作倒是佳作,奈何少了些氣勢。你等觀這飛瀑銀河,若是直落而下,豈不是比這短短一截,更顯磅礴?」

    汜通和徐成趕緊點頭。

    史?滿臉苦笑道:「此乃一比五百的地形詳圖,若是圖中長上一寸,崖便要拔高五丈,等真有了磅礴之氣,這圖也就無用了……」

    「多般約束,豈可成就不世?」王智不屑地一聲冷哼,把圖板隨手丟給汜通,背着手,去到一旁賞起了官舍美景。

    汜通對史?的畫讚嘆不已,只是看着看着,就覺得這種寫實畫風似有些眼熟。

    「使監作畫之法,可是自創?」

    「乃是學自某位大師……」

    「大師?不知我等可識得此人?」

    「所學不精,不敢具名。」

    這樣的作答在大秦並不算搪塞。

    恃才者必傲物,傳說當年鬼谷子收徒無數,真正得以具名為徒的,不過只有寥寥幾人。

    汜通瞭然點了點頭,又一次舊事重提:「使監,這絹布下也是畫麼?」

    史?不說話,俯身將絹布取出,露出第二層的畫板。

    「使監何其勞苦也!」汜通感概一聲,舉雙手,將畫板恭敬遞還。

    ……

    一個時辰之後。

    送走了史?,汜通和徐成告別王智,一道來到氾府弈棋,忽聞獄掾曹迪求見,便讓隸妾將他也帶了進來。

    「仍未尋見氾囿那名叫恪的同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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