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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已經是府君了。
秦夜緩緩睜開眼,打量着四周。
過去幾天了吧……四面八方仍然圍繞着無盡陰氣,似霧似靄。仿佛包裹着嬰兒的羊水。也在這一刻,他的眉心外陡然凝聚出一個陰氣旋渦,所有陰氣江河入海一般,盡數被吸收了進來。
刷拉拉……一襲紅袍飄散,尊貴無方地落在地面。
胸腹,雙臂上,繡有精細的十八地獄圖。若古代的團龍袍。只不過質量精細得多。面料柔滑而帶有光澤,觸之如同冬日細雪。
腰纏燭龍玉帶。扣口燭龍頭精雕細琢。頭戴翼善冠,上鑲嵌左諦聽右獬豸珍珠雕飾,細密的金蟬絲密密麻麻,美得宛如藝術品。
曾經的判官筆,生死簿,變為了一塊黑沉沉的令牌掛在腰間。上面用血紅的字龍飛鳳舞地寫着「鍾府君」三個大字。
陰氣漸漸被額頭旋渦吞噬乾淨,王成浩,織田信忠,劉昌閔,權景浩的身體從黑霧之後顯露了出來。一雙雙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府君?」一尾滿臉不敢相信的神色:「成了?」
秦夜感受了一下,微笑點頭:「應該是。」
「不是吧……」王成浩仔細看了看:「不應該啊……這應該有天地異象才對啊……比如什麼海上生明月,苦海種金蓮這些……你這麼府君得這麼無聲無息?真成了?」
「真成了。」織田信忠激動地看向秦夜。他比名不副實的守鶴同學厲害一些,他的瞳孔中,搖曳出的根本不是秦夜的模樣。
而是……地獄。
秦夜此刻本身就是地獄。
用鬼眼看去,他的人形,基本已經縹緲不見,成為一種仿佛旋渦一般的靈體,旋渦之中,無時無刻噴薄着洶湧鬼火,無數罪人在其中悽慘尖叫痛哭。並且……無時無刻都在變換着形態!
高階陰差,身無常形。這就是歷史上從未記錄過高階陰差面容的根本原因。
反而對鍾馗,卻有詳細的刻畫。但無論任何資料上,都沒有府君,閻王的真容描寫!
因為,他們沒有真容。
他們本身,就是罪與罰的代言詞。他們是劍,是天平,是法律,是責罪之眼,唯獨不是任何生物。
「恭喜秦大人進階府君!!」織田信忠一拜到底,興奮無比地說道。
一個地府,有了一個最起碼府君級別的主事者,才能算排的上號!才算有主心骨!
秦夜笑了笑,他能清楚感覺到這種強大,而且和強大伴生的,還有強烈的自信。
「多久了?」他舒了口氣問道。
「距離鍾侯爵進階,已經兩天了。」然而,回答他的並不是王成浩,也不是織田信忠,另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402房間的大門轟然打開,一輛華麗的馬車開了進來。
魯緬采夫的馬車。
和第一次見面一樣,仍然是骷髏馬夫,仍然是骸骨戰馬,仍然是華麗而具有哥特風味的馬車。所不同的是,這一次,車身正式掛上了族徽。那是一隻綬帶圍繞的灰熊,淺灰色的灰熊,藍色的綬帶,白色的底。上面用金色的文字雕刻着俄文:彼得。
彼得家族。
彼得·亞歷山德羅維奇·魯緬采夫特使所屬家族的名字。
隨着馬車的來到,織田信忠,王成浩,劉昌閔,權景浩猛然抬起頭,渾身一抖,觸電一般往後退了幾步。
在他們眼中,這片世界瞬間化為黑白,所有聲音都消逝了,只剩下拉車骸骨馬踢嗒踢嗒的馬蹄聲。清脆而響亮,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他們靈魂上。每一聲,都讓他們靈魂膨脹,然後猛然收縮,無比難受!
刷……他們視野里,一片漆黑如墨的陰氣倏然拉開,無數死去的靈魂在其中哀嚎,哭叫,一隻只纏繞陰氣的手組成海洋,拼命想從陰氣囚牢中伸出,卻永遠無法到達彼岸。一種極度扭曲,嗜血的噶虐,瘋狂侵蝕着他們的靈魂,讓他們幾欲抱頭尖叫。
就在此刻,秦夜不動聲色踏前數步,正好擋在他們面前,剎那之間,所有幻象煙消雲散。他們赫然發覺,馬車不知何時已經停在了他們前方十米的位置。
「這是?」王成浩滿頭冷汗,看着自己的手愕然道。
剛才那種感覺……就好似墜入地獄的入口。回憶起來都是噩夢的根源。
「府君的高級威壓表現形式?或許。」秦夜背負雙手,淡淡道:「我還不會。這是在試探我到底到沒到府君啊……」
現場一片死寂。數秒之後,車夫跳下馬車,恭敬地拉開車門,一隻錚亮的皮鞋踏在了地面。魯緬采夫已經化為人形,禮儀端莊地走了下來。
「鍾先生。」他帶着和熙的微笑,恭敬地鞠了一躬:「進階侯爵,可喜可賀。」
態度之熱情,完全看不出之前兩人有生死戰鬥過。
這或許才是對方的真面目?或者說……政治生物的特技?
如果說國際政治是一張餐桌,下面名為暗殺的左腿,和名為卑劣的右腿拼命和桌對面的人踢着,桌子潔白的桌布上,雙方卻開着香檳,暢談兩人當年在塞納河畔是何等的相見恨晚。
這種功夫……
很適合本王啊!
秦夜笑容比他更溫暖,矜持地笑了笑:「客氣,如果沒有彼得侯爵的照顧,想必本官也沒有這麼快。」
魯緬采夫額頭青筋狠狠跳了跳,臉上笑容無比標準。
他不想來,他一點都不想來!他完全不想來這裏!
但是,敗者要有敗者的態度。因為……對面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頂尖地府代言人!
沙皇的信息還沒有到,他必須自覺地彌補自己的過失。哪怕將自己的臉皮放在地面上。
「能幫助到鍾先生是我的榮幸。」魯緬采夫再次優雅地鞠躬,禮儀標準地最嚴格的禮儀教師都挑不出問題:「俄羅斯地府無意打破我們長久的相處模式。為了鞏固華俄兩國地府的友誼,我們特地準備了一次豐盛的宴會,不知道……一周後十二點,鍾先生可否賞光?」
看看。
這用語,這措辭。
秦夜都快以為自己和他是忘年之交了!
「我們?」當然,對於蹬鼻子上臉的功夫,秦閻王從來都是駕輕就熟:「劉裕?」
「是。」魯緬采夫直起身來,笑容標準,不親近,也不生疏,把持在一個完美的距離:「我認為,一次愉快的晚宴,有助於我們兩國化解一些美妙的誤會。你覺得呢?」
「如果你們把擅入藩屬國,發動政變叫做誤會。本官不介意通知閻王貴國的看法。」秦夜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