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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處西南內陸,即便是水路要道的渝城,也很少有人瞧見這模樣古怪的洋人,正在幹活兒的幾個木工匠人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而其中一個叫做王二的,瞧見小木匠神色頗為淡定,忍不住問道:「甘哥兒,瞧你這樣子,是見過洋人麼?」
小木匠聽屈孟虎說過許多南洋的見聞,對於這世界格局,以及洋人都有一些了解,所以並沒有如其他人那般大驚小怪。
此刻聽了那王二說起,他忍不住笑了,說沒見過,不過說起來,洋人和我們,還不是一樣的?一樣是兩隻眼睛一張嘴,一樣要吃喝拉撒,沒什麼稀奇的,對吧?
當時的中國,承受了半甲子的屈辱,洋人用那槍炮敲開了清政府國門,緊接着各種風雲轉動,國人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
長期的壓抑,由此也生出了極度的自卑感來,對于洋人,又恨又怕,又有着說不出來的敬畏,甚至崇拜。
所以聽到甘墨的話語,那王二忍不住反駁道:「那怎麼能一樣?我聽我二姑媽說,那洋人哪,吃的是精細的麵餅子,喝的是雪白的牛奶,坐着噴黑煙的小火輪,船堅炮利,厲害得很呢。」
甘墨聽了,並沒有回應,低下頭,繼續幹活。
其餘幾人聽到王二的話語,覺得透着一股新鮮勁兒,趕忙問道:「是不是喲?」
王二頓時就神氣起來,得意地說道:「那當然啦,我二姑媽的兒子,我堂弟,他可是去廣府上的學堂呢,知道特別多的東西……」
他在那兒侃侃而談,眾人圍着聽,小木匠卻低頭不語,埋着頭幹活。
王二正說得口沫飛濺,這時那監工大匠過來了,衝着王二罵道:「吹吹吹,不好好幹活,在這兒吹個屁?誰不知道,你那二姑媽根本就不認你這門窮親戚,要不然,你能在這兒幹着苦活?」
王二被罵得滿臉通紅,正要辯駁,卻瞧見那洋老爺走了過來,嚇得趕忙低下頭,忙活着手上的活計。
這邊安靜下來,那洋人便已經走到了跟前來。
來的人,除了他,還有四五人,領頭的一個,是個面相威嚴的中年男人,而旁邊有一個穿着藍色學生裝的少女,至於平日裏充老大的包工頭兒,則排在了最後面。
小木匠雖然一直低着頭,但餘光處,卻忍不住地多瞧了兩眼那少女。
那女孩兒年紀不大,十六七歲,剪着齊耳學生發,淡藍色的上衣,黑色的長裙,還有一雙精巧的鞋子,露出了潔白如玉的小腿來,這種裝扮,小木匠很少有見過,而最特別的,是那個少女的雙眸特別有神,仿佛泛着光,自信滿滿,再加上她那張古典美的瓜子臉,怎麼看,都覺得美。
這一行人走到了小木匠甘墨他們幹活的區域來,監工大匠張水魚迎了上去,對那面相威嚴的中年男人拱手行禮:「蘇三爺。」
蘇三爺?
小木匠聽了,這才知曉對方的身份,便是這湖商會館幕後的大老闆。
沒想到這位爺,今天居然來到了這裏。
大老闆心情不錯,朝着張水魚點了點頭,略帶讚賞地說道:「張大匠,工地弄得不錯,剛才過來瞧了,好多地方,連英吉利的岡格羅先生都讚不絕口呢……」
說罷,他給張水魚介紹,說這位是英吉利的建築工程師岡格羅岡先生,他可是英吉利最厲害的大學畢業的,對於建築行業十分地擅長。
隨後,他又側過身去,給那洋人說道:「岡先生,這位就是工地的監工大匠,張水魚。」
他說着話,旁邊那個學生一樣打扮的女孩子則立刻翻譯了過去。
那洋人岡先生伸手過來,與張水魚熱情握手,說道:「泥嚎,泥嚎……」
他又說了一大段外國話,女學生翻譯道:「岡格羅先生說他對中國的建築美學和文化特別喜歡,這一次過來,是專門過來學習的,還請張大匠多多賜教。」
監工大匠得了這洋人的稱讚,頓時就是臉一紅,就仿佛吃了人生果一樣,美得很。
他笑呵呵地說道:「莫得這麼講,我這些,都是老輩人傳下來的手藝活,登不上大雅之堂,不過呢,這些都是有歷史傳承的……」
他謙虛幾句,卻越發得意起來,帶着一行人往裏走去,講解着那些自己頗為得意的地方。
這行人都準備離開了,那洋人卻在甘墨的身邊停了下來。
他打量着小木匠做的雕花木窗,忍不住伸手過去,拿起了一份成品,誇張地喊道:「歪瑞古德……」
甘墨聽他大喊大叫,不由得停下了手裏的活兒,而那女學生則衝着小木匠笑,說您好,岡格羅先生讓我告訴你,你雕刻的這窗戶,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他對你的手藝十分稱讚,覺得別的不說,就憑這些雕花窗戶,就能夠去巴黎,參加萬國會展……
小木匠聽得有些懵,對那女學生說的名詞半懂不懂,不過也知曉對方在誇張他,不由得謙虛地說道:「我這個手藝一般,算不得什麼。」
這些都是正常的雕花木窗,小木匠都沒怎麼用上魯班斧的技巧,真不覺得這大個兒洋人有啥大驚小怪的。
還洋人呢,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女學生將甘墨的話語翻譯過去,那岡先生忍不住伸出大拇指來,讚嘆道:「偶買噶,賣雞狗……」
甘墨不樂意了,說怎麼還罵人呢?
女學生忍不住笑了,露出兩排潔白的貝齒來,對他說道:「不是罵你,這是外國話,很驚嘆的意思,說這真的是太神奇了。」
甘墨聽了,這才沒有發作。
洋人瞧了一會兒這裏的木工,嘖嘖稱奇,而張水魚有意在大老闆面前表現,帶着人往前走,隊伍便沒有再多駐留,繼續往前去。
等他們離開了,原本蔫不拉幾的王二忍不住沖甘墨說道:「哇,甘哥兒,你這下發達了,連洋人都對你的活計嘖嘖稱奇,要萬一他有了心,把你帶到國外去,那豈不是發財了?」
甘墨聽了,忍不住心中一動,畢竟聽過屈孟虎的講述之後,他對於那什麼歐羅巴之類的地方,還是挺嚮往的。
不過回念一想,屈孟虎讓他在渝城等他,他又如何能夠離開呢?
所以他笑了笑,說道:「洋人沒見過咱國人的手藝,大驚小怪而已,見多了,就不覺得稀奇了。」
旁邊一個年紀大一些的木工羅大哥忍不住說道:「我幹了這行那麼久,就沒見過老弟你這麼巧的活計,而且他張頭兒能得大老闆的誇讚,不少地方,可不是你老弟的功勞麼?張頭兒一點都沒有說起,着實有些不厚道……」
他這邊一起頭,旁人紛紛言語,七嘴八舌,為甘墨抱不平,反而是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