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

    軒軼聽着夕影的話語，一時間腦海中是這句話在迴響。

    昨夜雨潺潺。

    「我大概明白了。」軒軼仰頭看了看那個天花板。

    周圍的緋紅雪花早已經盡數落地，但是並沒有融化，而是在這個奢華的陵墓中鋪就柔軟的雪毯。

    「是的，一覺醒來之後，我變得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好看許多。」夕影微眯着眼睛說道：「你看，我一直都害怕自己不夠好看，所以害怕你不會喜歡我。」

    「可是現在我明明已經這麼好看了，但是我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開心。」

    「人類果然總是這樣矛盾的生物了，我其實，還是蠻希望自己還只是那個醜醜的小女孩，可以在你的懷中撒嬌，可以單純地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少女的聲音輕輕，溫和而美好。

    現在的她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皮囊。

    但是她卻一點都不感覺開心。

    軒軼也望着對方。

    在聽過這樣一個漫長故事之後，軒軼已經相信，妖妖和夕影，正如她們所說的那樣，是一個人的不同階段。

    正如同你在旅行中經過了兩個不同的城市，這兩個城市中有着不一樣的風景，當你到了第三座城市的時候，你肯定與第一座城市的你有着不小的差別。

    因為人就是這樣在旅行中成長的動物。

    「只要你活着就好。」軒軼這樣說道。

    「是的，只要我還活着，就好。」夕影有些高興地重複了軒軼的話，只是這個高興只持續了那麼一瞬間。

    「但是我又快要死掉了呢。」少女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悲傷的情緒，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一件比如說我今天中午打算吃牛肉這樣的事情。

    每個人生下來就會死，但是夕影是屬於死的最早又最快的類型。

    哪怕說這位與夕天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少女如今其實已經有一千三百多歲了，事實上因為她這一生的經歷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高塔和陵墓中度過，所以說她的心理年齡甚至說連十九歲都不到。

    否則的話，她也不會第一次做夢夢到的三殿下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

    至於第二次做夢，年紀乾脆就只有不到十歲的樣子。

    「還有多久？」軒軼問道。

    這是方才夕影已經將清楚的事情了，甚至有彼岸的大人物親自給出了自己看到的未來的預言，那就是夕影真的已經時日無多。

    並且這一次，軒軼將她喚醒，其實就是敲響了她通往死亡的鐘聲。

    「我有變厲害一點。」夕影看着軒軼，靜靜說道：「如果節省一點的話，我還能夠活三年左右。」

    是的，夕影確實變厲害了一點，軒軼看着眼前其實有那麼一點小得意的少女，她現在應該稍微學會了控制自己的力量，雖然說依舊不能修行，依舊不能從外界攝取力量，但是至少她已經能夠稍微減少自己體內能量的溢出。

    以及按照夕影的意思，那就是如果她節省一點，不激烈地打架的話，似乎可以活三年的樣子？

    軒軼在心中靜靜思索着。

    「你不能繼續在這裏睡下去嗎？」軒軼問道：「或者說再做一場夢？做夢的消耗，應該會更小一點的對吧？」

    少年謹慎地提出了建議。

    關於夕影目前的問題，這可是連夕天，連彼岸的那些黃金人類都無法解決的問題，軒軼不認為自己在三年的時間裏能夠找到解決的辦法。

    但是至少說夕天之前已經搞出來了可行的辦法，至少說能夠讓夕影能夠活下一千三百年的方法。

    如果說夕影能夠繼續睡在這裏，繼續原樣將她封印在這裏。

    這次同樣只做一個小小的夢，像是之前妖妖那樣小小的夢，不是既能夠活下去，又能夠和軒軼在一起嗎？

    況且夕影這種自己做夢就能夠在真實的世界中獲得回饋的能力，實在太過於偉大了。

    讓人想像一下就感覺偉大到極致的那種偉大。

    夕影看着軒軼，搖了搖頭：「如果想要等我下次做夢，大概還需要一千年的時間來積蓄力量。」

    「以及妖妖為什麼只能夠存活三年的時間，是因為我的夢只能夠維持現實中三年的時間。」

    「而且如果繼續做夢的話，做夢的時間會越來越短。」

    「因為我的力量也在越來越弱。」

    軒軼陷入了沉默，因為夕影有一句話沒有說，那就是當她下一場夢醒的時候，軒軼還能不能活着，這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了。

    她上一場夢夢的是三殿下，當她是三殿下的時候，在這個世界上有着那麼多要好的朋友，但是當她這次甦醒的時候，只有一個身為靈魂體的陌小京能夠和她續一點過去的舊。

    那種大夢醒來滄海桑田的感覺，只是想一想，就能夠感覺到溢出文字的悲傷。

    軒軼瞬間明白自己這個讓她繼續睡下去的建議有多麼殘忍。

    以及妖妖是不會再回來了，當妖妖決定醒來成為夕影的時候，妖妖對於夕影來說，已經成為了一段血肉相連的記憶與情感。

    因為這個少女的情感歷史原本就是一張空空如也的白紙，而妖妖的存在，則是那張紙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又如何能夠遺忘？

    「但是，你如果在這個世界上行走，你是會死的。」軒軼看着少女說道。

    語氣稍微有點顫抖。

    他是見慣了死亡的人，但是有些人的死亡，是無論如何見慣都無法接受的。

    就如同姐姐的那次死亡讓軒軼至今耿耿於懷，並且將復活姐姐作為生命的目標之一。

    當夕影說出那句我大概省着點活能夠活三年這句平淡的話語時，即使懷念，即使想要，但是軒軼的第一反應還是讓夕影繼續在這個世界上睡下去。

    「我早應該在一千三百年前就該死掉了。」夕影看着少年的黑髮玄瞳，平靜說道：「或者說，再晚一點，在一千二百八十年前，那年我剛剛十九歲，全身上下睏倦地提不起一點力氣。」

    「我當時以為自己已經要死了，但是，當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封禁了這個古老的陵墓之中。」

    少女的語調輕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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