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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說:「到了。」
方便看到,前方灰石梯的盡頭,黑暗中浮現出一扇柵欄門,漆黑的金屬欄杆上,纏着一堆鐵鎖鏈,上面掛着一個拳頭大小的鎖頭。
不遠處有一個幽深的水潭,黑漆漆的水面,像是一面鏡子,可以照出人影來。滲水穿過厚厚岩層,偶爾從上方落下,滴答墜入水中,讓鏡面揚起一圈漣漪。
中年人上前一步,晃了一下那鐵鏈,發出哐啷啷的聲音,抬起頭,向黑暗中問道:
「阿爾凡先生在嗎?」
艾緹拉,大貓人與希爾薇德聽到黑暗中的聲音傳來,像是有人翻身下床,然後方才聽到這個聲音。
』嚓』一聲輕響,一團火光亮起。
方看到一張蒼老的面孔,一頭灰白的頭髮,對方仔細將火光放入玻璃燈罩中,並用枯草一樣的手指調了一下亮度,然後端着那盞風燈緩緩走了出來。
火光由內而外,方才看到裏面陳設的確不像一間監牢。
雖然陳設簡單,但應有盡有,像是一間普通的房間,書桌與床之間,甚至還鋪着地毯。
老人來到鐵柵欄門邊,站在欄杆後看着他們,雪白的眉毛下有一雙淺褐色的眼睛,但一點也不應蒼老而顯得渾濁,那眼睛中氣度卓然,甚至閃爍着靈動的光芒,只是另一隻眼睛略微有些淺白色,失去了光澤。
柵欄的影子,落在他的臉上,形成一道道陰影。他從容地看着幾人,像是一個主人般詢問道:
「阿基里斯先生,多謝你又來看我,但我這邊什麼也不差,你要是過意不去,可以再給我拿一些紙張來。這段經歷對我來說十分有趣,我得將它記錄下來。」
中年人答道:「沒有問題,公主殿下吩咐過,您的要求我們會儘量滿足。不過我們今天是為了把您之外的其他人也解救出來。」
老人這才看向方幾人,略微點了點頭,問道:
「那各位要進來坐坐麼?」
中年人看向其他人。
方本來沒打算浪費時間,但看着這個老人,忽然生出了些好奇,對前者點了點頭。
中年人這才上前去開門,他將手放在那把鎖上,一圈金色的烙印在鎖上亮起,鎖頭應聲而開。
「叨擾了。」方對老人說道。
但老人不置可否,濃密長眉下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也不看中年人從門上解下的鐵鏈,仿佛那事與他無關一樣,事不關己地轉身走了回去。
中年人拉開門,才對他們解釋道:
「阿爾凡先生是個學者,只是不幸落在血鯊空盜手上,又被轉賣給那些奴隸商人。」
「他是哪類學者?」方不禁好奇地問道。
中年人愣了一下,卻答不上來。
老人打開玻璃燈罩,從裏面取出火焰,點亮了壁爐,讓整個房間都光亮起來。
幾人都依次坐在床邊,看到老人從柜子裏拿出一隻銅水壺,然後撒了一把茶葉在裏面,盛上水,將水壺放在壁爐中的鐵架子上,再拿起一根鐵鍬,在炭火里掏了掏,讓明亮的火光映在自己佈滿皺紋的臉膛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拍了拍手回過身來,從書桌邊拎來一把椅子,朝向他們,坐在椅子上。
方看到老人身後的書桌上,一張紙平鋪開來,一隻墨水瓶鎮在紙上,裏面還插了一支羽毛筆,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各位想問點什麼,就直接開始問吧。再過半個鐘頭,在下午三點之前,我就要開始自己的工作了。」老人看着他們,主動開口道。
方十分意外,對方在這個地方還有什麼工作,他不禁問道:「阿爾凡先生,你在這裏也有工作?」
「那是自然,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有工作。」老人看着他答道:「尤其是對我這樣已經時日不多的人來說,時間更是寶貴。」
「那麼可以問一下是什麼工作嗎?」
老人倒不對這個問題感到不耐煩,反而興致勃勃地答道:「主要是寫作,把我這段時間的經歷記錄下來。」
方聽了大感興趣,問:「我可以看看嗎?」
老人點了點頭:「雖然還沒寫完,但有人要看,我自然不會拒絕。」
他一邊說,一邊拿起書桌上那一摞稿子,遞了過來。
方拿起那厚厚一疊紙,見上面老人果然記敘下這段日子以來的經歷,令他嘖嘖稱奇的是,對方文字與思路都十分清晰,一點也不像上了年紀的樣子。
而他關心的主要是那一天夜裏所發生的事情,空盜與弗洛爾之裔交接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可以印證他心中的一些想法。
他向後讀去,翻到關於那天夜裏的記錄那幾頁,發現老人果然記錄了那一夜的戰鬥,上面是這麼寫的:
『十三或者十四日之間的那天夜裏,或者按照我的推算,最遲也不會超過第十五天,空盜們似乎惹上了麻煩。
外面打得很激烈,天空亮若白晝,地面與牆壁也在微微搖晃着。一個空盜的頭目走了進來,告訴我們,要我們藏入地道之中。
……經過倉庫之時,我趁人不注意將一把鷹嘴豆藏入口袋夾層之中,後來事實證明,這個舉動救了我一命。
不久之後,外面戰鬥告一段落。又有一個空盜進入地道,來通知我們離開。但我隱隱感到,這個人與其他人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這種不同,大致是氣質上的
這使我察覺,空盜們的處境似乎有些不利。
……事實證明了我的想法,不久之後,其他地方隱約傳來了一個消息:空盜們正打算離開這個地方,並要將我們賣給一夥奴隸商人。
看起來,他們雖然贏得了那場戰鬥,但在依督斯的計劃也宣告失敗了。』
看完這一段,方感到自己抓住了什麼。正如希爾薇德所言,這些奴隸是來自於依督斯,而不是前往依督斯的路上。
雖然他們也有可能是來自於當時戰敗的空盜手上,但血鯊空盜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大費周章。
從老人前後描述當中,弗洛爾之裔在與血鯊空盜交接依督斯控制權時,完全有機會偽裝成血鯊空盜。
而且對方的記敘當中,也提到了第二次進入地道的空盜,與第一次細微的不同。
雖然這還不能當成證據,但也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他合上這幾頁紙,思索了片刻,然後才向老人問道:「阿爾凡先生,你記錄了在依督斯經歷過一場戰鬥?」
老人精神矍鑠地答道:「關於那場戰鬥我倒是記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