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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湘南和贛南來的,有些老父親看到兒子在吃大苦頭,頓時嗚呼哀哉,使喚了不少錢,想要疏通一下,讓王委員高抬貴手,把他們的仔領回家去。
然而王角答應了,學兵自己不答應。
十五六歲的少年,已經開始認真地認識這個世界,他開眼看到的,和以前看到的,決然不同。
老父親希望的,就是混個官皮,將來回到老家,總計是有安置的,當過「義勇」,按照以前的老規矩,返鄉之後,做個坊里「明斷是非」的中人,那是綽綽有餘的。
江湖上的人出來講數,也是要給「義勇」三分薄面,因為保不齊就是一個馬勺吃飯的袍澤。
只是這一回,如此艱苦的日子,甚至還要冒着跟土匪們火併的風險,直接讓當老子的不情願了。
他們哪裏肯讓小兒子吃這等苦。
小兒子、大孫子,這是自來的疼愛,本來就是個「鍍金」的事業,鬧騰成要跟土匪火併,那還得了?
之前使喚的路費就當打了水漂,也要將兒子接回家。
然而,到了地頭才知道,跟土匪火併,那都是小事!
把地主老爺的飯碗都砸了,這是人幹的事兒?!
兒子不做「義勇」,回老家不也是為了幾十畝地?!
砸地主的飯碗,那將來,別人還不能砸兒子的飯碗?
都是地主,有什麼區別!
只是讓當老子的想不通,怎麼也想不通,他們的兒子,竟是倔驢一般地執拗,如何都不肯回家。
仿佛回身前往家中的那一轉身,就是此生最大的恥辱一般,明明同學們都不曾有冷眼,明明王委員也點頭同意,沒人譏諷,沒人嘲弄。
但少年們明白,這個轉身……轉不得。
人是要有理想的!
為民請命!
光榮!
為民眾服務!
光榮!
於是乎,哭天喊地的,前頭還是受不得苦的少年,如今,則是撕心裂肺在永樂江旁作勢跳江的少年之父們。
好在王角也是客氣,讓彭顏料帶着人去搭建臨時的窩棚,物料是不缺的,這湖南、江西地界,最不缺的,大約就是竹木石塊。
老父親們天天以淚洗面,只覺得兒子是被灌了迷魂湯,要死要活指天罵地,放在以前,一個「不孝」吼過來,什麼事情都了了。
這一回,除了極個別,當真是人人執拗,且人人按捺住了叛逆、暴躁的性子。
以往兒子跟老子鬧脾氣的場面,不是沒有,卻顛倒了身份,無理取鬧的兒子不見了,只有宛若潑婦的老子。
十五六歲的少年,語重心長、心平氣和地跟五六十歲的老子,講事實、擺道理,又解釋着自己為什麼要選擇留下。
身為老父親,最為欣慰的,大抵上便是看到孩子懂事。
或許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但是那種心平氣和,如果不是遭受了錘鍊,如果不是增長了見識,那是絕對沒有的。
王滿哥是會妖法喃
「這些都是學兵的家裏人,有些已經回去了,有些打算在這裏住一陣子,還有的是手藝人、匠人,已經打算開個鋪子、攤位。篾匠現在的活兒是不缺的,以前在安仁鎮,這買賣做不得。」
「長沙那邊已經統計過了,除了衡州這裏,其餘各州的『新義勇』,都還只是停留在紙面上。」
「不一樣的。」
「是啊,不一樣的。」
兩個「上座選人」的秘書,都知道這其中的不一樣在哪裏。
其餘各州的「新義勇」,即便是籌辦起來,也無非是地主武裝。
倘若是發達一點的城市,則是財主們搞點兒事情。
但是在這裏,卻是決然不同。
「『靖難軍』進軍江西的事情要是傳揚開來,只怕各地『新義勇』立刻如火如荼。到時候,只怕事情就麻煩了。」
「湖南省各州烽煙,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靖難軍』早晚都是要平滅下去的,待大局平定,我們已經是一個縣的進奏院選人,進退自如。」
「你說,這個姓王的,到底打什麼鬼主意?」
「無非也是想要手中有兵,加上他的狀頭身份,教育部肯定會極為看重。一個通武略、知兵的狀頭,升得有多快,你自己也清楚。」
「不錯。」
幾個秘書在「藥王廟招待所」前的交談,落在「學兵隊」的甘隊長耳中,卻是引發了他心中冷笑。
夏蟲不可語冰。
甘隊長心中譏諷了一句,然後目光又看向了遊街的隊伍,以前這種事情,只會出現在大城市中,到現在,也是少了。
而現在,安仁鎮這種鬼地方,竟然也有了。
有人給泥腿子撐腰……
滑山「新義勇講習所」的大門口,熱情高漲的佃戶們,一個個都是把早就洗得灰白的破舊衣服穿了出來,家中的老人說了。
新氣象,可不能邋裏邋遢。
而且「新義勇講習所」這裏,也說了一定要講衛生。
管着拉屎撒尿的,便是有經驗的廖十兩,廖十兩說要水泥修大一點的化糞池,水泥,就有了。
廖十兩都不知道王委員怎麼變出來的,他哪裏知曉,一直藏着沒露面的礦老闆「安陵散人」,現在是準備了大量的物資,就等着王角是不是「認祖歸宗」……
別說水泥了,連二十斤炮都有三十幾門。
炮彈不多,但「安陵散人」說了,為了大侄子,炮彈他可以想辦法。
要不是饞那些大炮,王角真的很想讓他滾。
不過底線還是有的,什麼狗屁「認祖歸宗」,不存在的事情。
他王角要是「認祖歸宗」了,那口號成什麼了?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滾尼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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