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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在『小程總』辦公室,他被那個大個子兩圈干暈了,然後醒來就是在這刑訊室繼續挨打了。
大個子?
一扭頭,錢盛就看到姚敏凡正盯着他看。
冷汗直冒,錢盛的臉上擠出笑容,討好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變成了苦笑,「老弟,你這扭人的手法……嘖。」
嘖了一聲,錢盛露出後怕不已的樣子。
姚敏凡憨憨一笑,就那麼看着錢盛。
錢盛只覺得頭皮發麻,心中暗罵不已,縱橫江湖這些年,都說小孩尤其是小乞兒,女人尤其是寡婦持業以及歡場女人不好惹。
實際上還有一種人更要小心。
……
「春季到來綠滿窗
大姑娘窗下繡鴛鴦
忽然一陣無情棒
打得鴛鴦各一方
夏季到來柳絲長
大姑娘漂泊到長江……」
程千帆口中哼着曲兒,似是心情不錯。
「帆哥,這個錢盛不老實。」侯平亮跟在身後說道。
「不怕他不老實。」程千帆澹澹一笑,「放心吧,這個人怕死,不敢玩花活。」
他看了侯平亮一眼,「小猴子,知道什麼人最讓人不放心,又讓人放心嗎?」
侯平亮搖搖頭,「不知道。」
「聰明人。」程千帆微微一笑,澹澹說道。
看着帆哥走開的背影,侯平亮仔細琢磨帆哥的話,然後他的眉頭一皺。
帆哥剛才哼的是金嗓子的《四季歌》。
這歌,好聽倒是好聽,只是,這歌是抗日禁歌啊。
帆哥剛才唱的那曲兒,下面就是——
「大姑娘漂泊到長江
江南江北風光好
怎及青紗起高粱
秋季到來荷花香
大姑娘夜夜夢家鄉
醒來不見爹娘面
只見窗前明月光
冬季到來雪茫茫
寒衣做好送情郎
血肉築出長城長!」
就在侯平亮琢磨的時候,便聽到程千帆喊他。
「想什麼呢?」
「沒什麼,來了。」侯平亮小跑兩步跟上。
然後他就聽到帆哥又在唱了:
大姑娘漂泊到長江
江南江北風光好
滿園春色風光好啊,大白腿。
紅杏出牆風光好啊,舞池搖。
大姑娘嬌滴滴,奴家不要哎幼幼。
侯平亮看了帆哥一眼,沒說話。
這淫詞浪曲,果然——
帆哥果然還是那個帆哥。
……
「停。」劉波反手拍了拍黃包車的頂棚,喊道。
「先生,自來火行街還沒到呢。」黃包車夫說道。
「就這了。」劉波說道。
黃包車夫本以為拉了個長活,此時只能無奈停下腳步,然後看到乘客扔過來一角錢,「不用找了。」
劉波拎着箱子就要下車,卻是被黃包車夫攔住了。
「先生,先生,一角錢不夠哩。」
兩三年沒回上海的劉波驚訝了,他看得出來黃包車夫沒有欺瞞,一角錢真的不夠。
他只能又遞了一枚一角錢鎳幣,看了一眼方木恆也下了車,時間緊迫,他只能心疼說道,「不用找了。」
兩人很快匯合。
「這車價漲的太厲害。」方木恆一見他,也是沒忍住說道。
「走這邊。」劉波頭前帶路,拐進了一個小巷子,然後繼續前行兩百餘步,中途拐進了一個弄堂,又走了約莫三五分鐘,從巷子裏出來,便進入了一條車水馬龍的大馬路。
兩人來到一個燒餅攤前,買了兩個燒餅。
拿着燒餅啃了一會,一輛小汽車開過來,車窗落下,有人探出腦袋,然後車子在兩人身邊停下。
劉波和方木恆分別在兩側車門上車。
小汽車一踩油門,卻是速度剛剛上來又不得不慢下來:
前面有學生在進行抗日宣講,有市民踴躍聚集,高呼抗日口號。
開車接應的同志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開。
「余老闆,甩掉尾巴了?」他扭頭問新四軍的同志。
「繞了幾條街,甩掉了。」劉波說道。
兩人從花旗銀行門口離開後並沒有回安全屋,而是去了旅館。
果然,經驗老道的劉波發現有人跟蹤。
他果斷喊了方木恆下樓,先是用旅店的電話打了個電話,然後卻也沒有去退房,而是假裝外出辦事,實際上直接離開,兩人叫了輛黃包車。
沒多久劉波就發現有一輛小汽車跟着,他故意假裝不知,還和黃包車夫說着快些趕去自來火行街,然後卻是突然下車,帶着方木恆連續繞小巷路,擺脫了敵人。
聽到余暢同志這般說,開車的同志鬆了一口氣。
方木恆看着馬路上宣傳抗日的大學生們,看着他們冒着被敵人盯上的危險振臂高呼抗日口號,他有一些失神,這令他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敵人很狡猾,有革命熱情是好事,要小心隨處潛伏的敵人。」方木恆表情嚴肅說道。
劉波看了方木恆一眼,他總覺得木恆這話有在內涵他。
「學工委的同志會保護好學生們的。」司機同志說道。
方木恆搖搖頭,當年作為阿海手裏培養的積極分子,他和學工委接觸過,學工委的同志都很年輕,從不缺乏昂揚的革命鬥爭熱情,卻難免缺乏革命鬥爭的殘酷經驗。
「那個郵差。」劉波突然說道。
他剛才扭頭去看,就看到一個郵差騎着洋車子一直跟着小汽車,劉波頓時警覺起來。
司機同志也是警惕起來,他看了一眼後視鏡,然後緊張的表情放鬆下來。
「是老邢。」他說道。
「認識?」劉波問道。
「不算認識,知道這個人。」司機同志說道,「郵差,這附近都是老邢負責的,挺老實本分的一個人。」
「原來的桑耳呢?」劉波問道。
他記憶中,這附近的郵差是桑耳,一個很少見的姓。
「死了。」司機同志搖搖頭,嘆息說道,「他家裏婆半夜生娃,桑耳騎着洋車子要過白渡橋見醫生,日本兵不讓過,他急的給日本人下跪,日本人不理,還對